电话那头的赵瑞龙，被这通训斥搞得一哆嗦，连声保证。


    “是是是！我明白！我马上办！”


    李达康的语气，这才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敲打的意味。


    “还有，月牙湖的排污问题，你自己心里有点数。”


    “这次，是我顶着压力保你。”


    “下次，再出这种事，神仙也救不了你。”


    “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


    “别给我留手尾！”


    “嘟……嘟……嘟……”


    没等赵瑞龙再说什么，李达康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城市。


    他轻轻叹了口气。


    赵瑞龙……


    山水集团……


    要不是你们，我这产业园几十亿的资金窟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填。


    省委家属院。


    高育良正在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宝贝兰花浇水，眉头却紧紧锁着。


    吴慧芬坐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万历十五年》，看得津津有味。


    “慧芬。”


    高育良放下水壶，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月牙湖这事，你怎么看？”


    吴慧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淡淡的。


    “还能怎么看？”


    “李达康的杰作呗。”


    “这么大的阵仗，这么精准的打击。


    除了他李达康，汉东还有谁有这个胆子，敢直接跟沙瑞金叫板？”


    高育良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


    “我让人查了。”


    “最开始在网上爆料的那几个大V，背后都有京州那边的影子。”


    “李达康的秘书小金，这几天跟媒体的人接触很频繁。”


    “这事，就是他捅出去的，没跑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的困惑却更深了。


    “可我想不通。”


    “他李达康，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跟赵立春一向不对付，跟赵瑞龙更是没什么交情。”


    “现在怎么反过来，拼了命地去保赵瑞龙的美食城？”


    “这不合逻辑啊。”


    吴慧芬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


    她看着自己的前夫，眼神里带着点看透一切的通达。


    “育良啊，你当了这么多年官，怎么还这么天真？”


    “官场上，什么时候讲过逻辑？”


    高育良一愣。


    吴慧芬继续说。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逻辑最硬。”


    “那就是利益。”


    “当所有的事情都解释不通的时候，就从利益的角度去分析，准没错。”


    她看着高育良，一字一句地分析。


    “李达康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


    “赵瑞龙，或者说赵瑞龙背后的山水集团，能给他提供他现在最急需的东西。”


    高育良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到了那个李达康挂在嘴边，视为政治生命的庞大计划。


    “京州的新能源汽车产业园？”


    吴慧芬赞许地点了点头。


    “八九不离十。”


    “那个项目，投资几百个亿，光靠京州的财政，根本撑不起来。


    李达康肯定在外面找钱，而且是急着找钱。”


    高育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个李达康，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这是在玩火！”


    “为了自己的政绩，居然敢跟赵瑞龙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吴慧芬却显得很平静。


    “你在这儿瞎猜，干着急，有什么用？”


    她拿起书，重新翻开。


    “想知道答案，很简单。”


    “直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不就一清二楚了？”


    “看看他李达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吴慧芬的话提醒了高育良。


    高育良转身拿起电话，但手指在拨号键上悬停了片刻。


    吴慧芬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怎么？”


    “不敢打了？”


    “怕他李达康把你吃了？”


    高育良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接了。


    “喂，育良书记。”


    李达康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半点波澜。


    高育良开门见山。


    “达康，月牙湖的事，是你干的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李达康的轻笑。


    “是。”


    “是我。”


    李达康承认的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他预想过李达康可能会否认，可能会打太极，可能会顾左右而言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李达康承认得这么痛快，这么理直气壮！


    “你疯了？！”


    高育良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为了一个赵瑞龙，你直接跟沙瑞金撕破脸？”


    “你图什么啊！”


    李达康的声音依旧平稳。


    “育良书记，你先别激动。”


    “赵瑞龙的美食城，值不了几个钱。”


    “但山水集团承诺给我的产业园，提供十一亿的无息借款。”


    “十一亿。”


    “你明白吗？”


    高育良彻底说不出话了。


    十一亿！


    这个数字，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他知道李达康的产业园项目缺钱。


    但没想到缺口这么大，李达康的胆子，也这么大！


    “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高育良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赵瑞龙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他那个美食城，排污问题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


    “到时候，别说你的产业园，你李达康都得跟着完蛋！”


    “这个就不劳育良书记费心了。”


    李达康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我已经让易学习同志亲自带队，成立了一个环保督导组。”


    “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盯着美食城。”


    “只要他们的排污敢超标一丁点，我就敢立刻让他们关门滚蛋。”


    “承了我的情，就得听我的规矩。”


    “谁来，都不好使。”


    高育良彻底没话了。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担忧，李达康都想到了，而且都做好了应对。


    这个男人的心思，缜密得可怕。


    “沙书记那边……”


    高育良还是不放心地提了一句。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


    李达康的回答很轻，却带着一股千钧之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李达康在汉东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想玩，我奉陪到底。”


    电话挂断了。


    高育“良拿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


    吴慧芬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声音幽幽地传来。


    “怎么样？”


    “被我说中了吧。”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多。”


    高育良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位前妻，脸上满是苦涩。


    “慧芬，你说他李达康……”


    “到底是个疯子，还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