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斟酌了一下用词。


    “书记，关于丁义珍的案子，我们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经过初步排查，我们发现，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有重大嫌疑。


    我准备，从他这里作为突破口，深入调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祁同伟？”


    “那个跑到别人家祖坟上哭的公安厅长？”


    侯亮平心里一松。


    有戏！


    “是的，书记。”


    “好。”沙瑞金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但这一个字，比一万句都管用。


    “我支持你。放手去查，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


    “是！谢谢书记！”


    挂了电话，侯亮平感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


    尚方宝剑，到手了。


    第二天一早，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


    侯亮平站在会议室的白板前，眼神锐利。


    “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们调整工作重心。”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三个字。


    祁同伟。


    “围绕这个人，给我查！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出来！”


    “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和山水集团高小琴的关系！”


    “他担任公安厅长以来。


    所有的人事任命，尤其是那些提拔上来的亲戚朋友！”


    “查！给我往死里查！”


    任务布置下去，整个反贪局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祁同伟的反应，比侯亮平想象的还要快。


    当天下午，侯亮平的手机就响了。


    是祁同伟。


    侯亮平按下了接听键。


    “喂，师兄啊。”


    电话那头，传来祁同伟带着怒气的声音。


    “亮平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什么意思？”侯亮平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别跟我装！”祁同伟的声音高了八度。


    “你的人都跑到我老家去了！


    把我那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侄子叫去问话，说他工作调动有问题！


    你这是在查我啊！”


    “哎呦，师兄，瞧你这话说的。”


    侯亮平的语气那叫一个无辜，“我们反贪局接到群众举报。


    说有人违规提拔亲属，我们按规定核实一下情况，这不是很正常的工作流程嘛。


    怎么就成了查你了？难道那个表侄子，是你安排的？”


    一句话，把祁同伟噎得死死的。


    过了半晌，他才把语气缓和下来。


    “亮平，咱们是师兄弟，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这样搞，多伤感情。”


    “晚上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聚一聚。”


    侯亮平笑了。


    “不了，师兄。最近局里案子多，实在太忙了，天天加班。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祁同伟终于意识到，侯亮平这次是来真的了。


    “好，好你个侯亮平！”祁同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侯亮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他的这位师兄，正式撕破脸了。


    另一边，公安厅厅长办公室里，祁同伟一把将手机摔在沙发上。


    侯亮平！


    他怎么敢！


    他凭什么！


    就凭他那个小小的反贪局代局长？


    愤怒过后，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知道侯亮平的手段。


    这个人，一旦被他盯上，就是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


    自己的把柄，太多了。


    那些亲戚，只是最不起眼的一件。


    真正要命的，是山水集团，是高小琴，是那块地的股权……


    这些事，要是被侯亮平挖出来，自己就全完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抓起桌上的另一部电话。


    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一个人了。


    电话拨通了。


    “老师。”祁同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白的颤抖，“是我，同伟。”


    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沉稳的声音。


    “慌什么？”


    “老师，侯亮平……他冲我来了！他已经开始查我老家的那些亲戚了！”


    高育良在那边沉默了片刻。


    “查了就查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什么？”


    “我……”祁同伟一时语塞。


    “那些不三不四，不符合规定的亲戚，你自己主动清理掉。”


    “别等着人家帮你清理，那多难看。”


    高育良的话，让祁同伟刚想辩解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老师，我……”


    “我什么我！”高育良的声音陡然拔高。


    “祁同伟，我提醒过你多少次？


    新来的沙书记对你有看法，让你夹起尾巴做人，你都当耳旁风了？”


    “你以为侯亮平一个小小的反贪局代局长，敢没来由地动你这个公安厅长？


    他没得到沙瑞金的默许，他敢吗？他有这个胆子吗？”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诛心。


    祁同伟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老师，您得救我啊！您得帮帮我！”


    “帮你？怎么帮？”


    “同伟啊，那个主管政法的副省长位置，你就……不要再想了。”


    “以后，我也不会再跟组织上提了。”


    说完，不等祁同伟有任何反应，电话里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高育良挂了。


    祁同伟举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


    副省长，没戏了。


    老师，不管他了。


    这两个信息在他脑子里盘旋，最后汇成四个字。


    弃卒保车。


    他，祁同伟，就是那只被丢掉的卒子。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老师最得意的门生，是汉大帮未来的希望。


    现在看来，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


    巨大的恐慌过后，是彻骨的寒意。


    他明白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汉大帮这艘船，已经不准备载他了。


    他必须自救！


    祁同伟在办公室里疯狂地踱步。


    他想起了高育良的一句话。


    “那些不三不四，不符合规定的亲戚，你自己主动清理掉。”


    清理！


    必须清理！


    可是怎么清理？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把老家的亲戚们全都打发走。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侯亮平，我心虚了，我认怂了？


    不行，这么干太蠢了。


    必须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祁同伟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视，最后落在了那张汉东省的地图上。


    京州……李达康！


    一个名字猛地从他脑子里跳了出来。


    如果……


    如果我以向李达康学习的名义，在公安系统内部搞一场作风整顿呢？


    就叫“高标准、严要求、向达康书记看齐”！


    以这个名义，把那些不合格的亲戚朋友全部清退，谁能说出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