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的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


    他看着老师的眼睛，预感到一个惊人的答案。


    高育常收回手，端起茶杯，缓缓说出了那个数字。


    “十票。”


    “十二个人，十票支持他当省长候选人。”


    “这……这怎么可能？”侯亮平的声音都有些干涩。


    “怎么不可能？”高育良反问。


    “只有两个人没投他。”


    “一个是沙瑞金书记。”


    “另一个，是纪委的田国富书记。”


    “亮平，你现在还觉得。


    他需要为了一个光明峰项目，去冒这种足以葬送自己政治前途的风险吗？”


    “他图什么？”


    “他有这个必要吗？”


    是啊。


    图什么？


    侯亮平彻底没话说了。


    他不得不承认，老师说得对。


    从政治逻辑上讲，李达康的嫌疑，确实是最小的。


    “老师，我明白了。”


    “李达康……确实没那么大的嫌疑。”


    “那……”


    他抬起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不是他，那祁同伟呢？”


    “丁义珍跑的时候，京州的警察可是全程‘护送’，畅通无阻。”


    “这种能量，除了他这个公安厅长，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侯亮平将自己的怀疑对象，正式转向了另一个人。


    听到这个名字，高育良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祁同伟是公安厅长，他有能力做到这一点，这没错。”


    “但你想过没有，还有另一种可能。”


    “也许，在会议室里通风报信的，是咱们自己人。”


    “而真正动手，帮助丁义珍出逃的，是外面的人。”


    “一个电话，一个信息，就足够了。”


    那这个范围可就太广了。


    这顿饭，侯亮平吃得食不知味。


    离开高育良家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行驶。


    脑子里，把今天得到的信息，重新梳理了一遍。


    首先，李达康。


    可以暂时排除了。


    其次，季昌明。


    侯亮平摇了摇头。


    他今天拿季昌明当枪使，纯粹是为了诈一下高育良。


    他对季昌明的为人还是了解的。


    那位老检察长，谨慎有余，魄力不足。


    让他去干这种通风报信的违法勾当，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至于陈海……


    那就更不可能了。


    排除掉这几个。


    剩下的，最有嫌疑的，就只有两个人了。


    一个是他的老师，高育良。


    另一个，是他的师兄，祁同伟。


    侯亮平的脑海里浮现出高育良那张复杂的脸。


    深不可测，老谋深算。


    他今天对自己说的这番话，句句在理，却又像是在刻意引导着自己的调查方向。


    这操作，太高端了。


    但是，没有证据。


    一切都只是猜测。


    侯亮平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祁同伟。


    相比于高育良的深藏不露，祁同伟的形象，要清晰得多。


    为了往上爬，他可以不择手段。


    侯亮平想起了官场上流传的关于祁同伟的那些段子。


    说他为了讨好前省委书记赵立春。


    硬是跑到人家祖坟上，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了一场。


    “哭坟”事件，让他成了整个汉东官场的笑柄。


    但也让他抱上了赵家的大腿，从此青云直上。


    还有！


    任人唯亲！


    他把老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但凡沾点边的亲戚，全都安排进了公安系统。


    一个公安厅，快成了他们家开的了。


    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事干不出来？


    更关键的是，祁同伟和山水集团的那个美女老总高小琴，关系不清不楚。


    而丁义珍出逃，最大的受益者，除了李达康的光明峰项目，就是山水集团。


    丁义珍一跑，大风厂那块地的股权问题，就成了一笔烂账。


    山水集团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地拿到手。


    动机，有了。


    能力，也有了。


    祁同伟作为公安厅长，指挥下面的人，给丁义珍开个绿色通道，简直是小菜一碟。


    再说了！


    李达康是中管干部，直接动他，别说季昌明那关过不去。


    就算季昌明同意，他侯亮平也没这个权限。


    但祁同伟不一样。


    公安厅长，正厅级，省管干部。


    他这个小小的反贪局代理局长，正好够得着。


    程序上，完全合法合规。


    只要跟检察长季昌明报备一下，他就能放手去干。


    想到这，侯亮平不再犹豫，一脚油门，车子朝着季昌明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侯亮平按响门铃时，心里还有点打鼓。


    这么晚来打扰领导，会不会被骂。


    门开了。


    “亮平？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季检，不好意思，十万火急，我必须当面跟您汇报。”侯亮平的语气很诚恳。


    季昌明把他让进屋，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坐吧，慢慢说，天大的事，也得一口一口说。”


    侯亮平没坐，他站着，一口气把自己的分析全盘托出。


    从高育良家里的谈话，到自己对李达康、祁同伟的重新评估。


    “……所以，季检，我的想法是，调整调查方向。


    我们集中火力，先从祁同伟身上找突破口！”


    他说完。


    季昌明端着水杯，慢慢地踱着步。


    过了好一会，季昌明才停下脚步，看着他。


    “亮平，你的分析，有道理。”


    “但是，”季昌明话锋一转。


    “我必须提醒你。第一，高育良的话，我们只能作为参考。


    不能因为他说了几句，就完全排除李达康的嫌疑。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谁都有嫌疑。”


    “我明白。”侯亮平点头。


    “第二，你怀疑祁同伟，动机、能力，听上去都说得通。


    但这同样也只是你的推测。


    我们办案，讲的是证据。


    没有证据，推测就永远是推测。”


    “我也明白。”侯亮平再次点头。


    “所以，”季昌明加重了语气。


    “我可以同意你调整调查方向，先从祁同伟入手。


    但是，你必须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查清丁义珍外逃的真相。


    而不是为了扳倒谁。不要带着预设立场去办案。”


    “是！”


    侯亮平知道，季昌明这是同意了。


    至于那些“但是”，不过是老同志的免责声明罢了。


    侯亮平心里门儿清。


    从季昌明家出来，他长舒了一口气。


    第一关，过了。


    回到家，侯亮平想了想，还是拿起了桌上的保密电话。


    还有一个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沙瑞金书记。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沙书记，我是侯亮平，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抱歉。”


    “没事，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