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的？”


    “毕业了就不能回学校看看了？”


    张扬吊儿郎当地靠在电动伸缩门上，一副“我回自己家”的坦然。


    保安大叔推了推老花镜，眯着眼仔细端详着张扬那张脸。


    突然，他一拍大腿，整个人都激动了！


    “哎哟卧槽！”


    “你不是……你不是那个……那个买了恒大房，又买了哪吒车的……那个网红吗？！”


    张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李语桐和林雪，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刷疯了。


    【哈哈哈哈！出圈了！扬哥真的出圈了！连学校保安大叔都是你的粉丝！】


    【保安大叔：确认过眼神，是全网最倒霉的人。】


    【扬哥：我谢谢你啊！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提我那点破事儿！】


    【社死，是无处不在的社死！我愿称之为——量子纠缠式社死！】


    张扬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该死的互联网，到底有没有隐私了！


    保安大叔却完全没get到他的窘迫，反而更来劲了，热情地从保安室里走了出来。


    “小伙子！我天天看你直播！你那嘴皮子，太利索了！骂得太过瘾了！”


    “来来来，跟大叔合个影呗！”


    张扬：“……”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跟“倒霉蛋”这个标签锁死了。


    就在他生无可恋，准备接受自己“保安亭合影留念第一人”的命运时。


    李语桐走了上去。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明媚又带着几分慵懒的笑脸。


    “王叔，不认识我啦？”


    保安大叔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瞪得溜圆。


    “你……你是……李家那个……桐桐？！”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大叔脸上的热情瞬间翻了十倍，“桐桐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按下了开门按钮。


    电动门缓缓打开，像是在迎接什么贵宾。


    李语桐冲他甜甜一笑：“谢谢王叔。”


    然后，她转过头，冲着还愣在原地的张扬和林雪，扬了扬下巴，那眼神里，写满了“瞧见没，这才是排面”。


    张扬目瞪口呆。


    他看着李语桐，又看了看那热情似火的保安大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连学校保安都混得这么熟了？


    林雪看着这一幕，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八年。


    仅仅八年，这个她曾经无比熟悉的地方，已经有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人和事。


    而李语桐，显然已经完美地融入了这一切。


    三人并肩走进了校园。


    眼前的景象，让林雪的脚步，一点点慢了下来。


    空旷。


    崭新。


    又陌生。


    记忆里，校门口那两排参天的法国梧桐，一到秋天就落满金黄的叶子，像一条柔软的地毯。


    现在，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文化广扬，地面铺着冰冷的灰色地砖。


    记忆里，那栋古朴的红砖教学楼，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常春藤，见证了他们无数次的欢笑和争吵。


    现在，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通体雪白，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光芒的现代化建筑。


    一切都变了。


    变得更好，更气派。


    却也变得，再也找不回一丝过去的痕迹。


    林雪站在原地，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千里迢迢地赶回来，想要寻找的，是那段被时光尘封的过去。


    可现在，她发现，连承载那些记忆的容器，都被砸得粉碎。


    “发什么呆呢？”


    张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林雪的肩膀，指着不远处全新的塑胶跑道。


    “你看这新操扬，比我们那时候的煤渣地高级多了！想当年我在这煤渣地上摔一跤，半个月膝盖都是黑的！”


    他语气里全是感慨，完全没注意到林雪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


    李语桐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吐槽。


    “活该！”


    “谁让你那时候追着个破篮球不要命的？跟个撒了欢的二哈似的，拉都拉不住。”


    “你懂个屁！”张扬立刻反驳，“那叫青春的荷尔蒙！”


    “切，我看是青春期的疯牛病吧。”李语桐撇撇嘴，顺手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一个吐槽，一个反驳。


    一个顺手的整理，一个习以为常的接受。


    他们之间的打闹，那么自然，那么亲密。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无需言语的默契。


    那是八年的时光，沉淀下来的，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熟悉。


    林雪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张扬和李语桐旁若无人地斗嘴，看着他们之间那堵密不透风的墙。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局外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多余的，局外人。


    她插不进话。


    也无法融入。


    那份被排挤在外的疏离感，像一根细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一阵尖锐的，微小的疼痛。


    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他们……


    看起来，更像是一对情侣。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


    她想起了在希尔顿酒店。


    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向他表白。


    他却用那种近乎于残忍的方式，拒绝了自己。


    当时，她以为他是因为自卑，是因为那该死的烂尾楼和破产车。


    可现在……


    会不会……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这才是他拒绝自己的，真正的原因？


    林雪的心，猛地一沉。


    “喂！雪雪！想什么呢？走了！”


    李语桐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一左一右，挽住了林雪和张扬的胳膊，像个大姐大一样，拖着两个人往前走。


    “走！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全校唯一没变的地方！”


    穿过崭新的教学楼，绕过现代化的图书馆。


    在校园的最深处，一棵巨大而古老的榕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它那虬结的树根，像盘龙一样抓紧了土地。


    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洒下一片浓郁的，带着时光味道的阴凉。


    这里，是全校唯一没有被翻新的地方。


    也是林雪记忆里，最深刻的地方。


    她甩开李语桐的手，一步步，缓缓地走向那棵榕树。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粗糙的，布满了岁月痕迹的树干。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八年前。


    也是在这里。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将她堵在树下，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晚风吹过，榕树的叶子沙沙作响。


    她看着他那张涨红的，帅气得过分的脸，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然后，她踮起脚尖，闭上眼睛，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青涩，笨拙。


    却带着全世界最甜的，橘子汽水的味道。


    那是她的初吻。


    也是她整个青春里，最明亮，最滚烫的一段回忆。


    林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那段甜蜜的回忆，让她心底的失落和茫然，都消散了不少。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过去的美好中时。


    不远处，传来了张扬和李语桐的打闹声。


    “小扬子你给我下来！多大人了还爬树！丢不丢人！”


    “我靠！你别拽我裤子！要掉了！要掉了！”


    “掉光了才好！让全校师生都看看你这副蠢样！”


    林雪猛地回过神。


    她转过头。


    只见张扬像只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挂在榕树的一根粗壮的树干上，正龇牙咧嘴地试图往上爬。


    而李语桐，正叉着腰站在树下，仰着头，一边笑骂着，一边伸手去拽他的裤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


    一个在闹，一个在笑。


    那副画面，刺眼得，让林雪的眼睛，一阵阵发酸。


    她甜蜜的回忆。


    她珍藏了八年的，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


    在这一刻，被另一个女人的笑声，轻易地，彻底地，侵占了。


    林雪缓缓地，收回了抚摸着树干的手。


    她看着不远处那两个打闹的身影，看着张扬脸上那毫无防备的，灿烂的笑容。


    那个笑容，她曾经拥有过。


    但现在，不属于她了。


    林雪的眼底，最后的光，也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了。


    一切都变了。


    不只是这所学校。


    还有他。


    可能还有……回不去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