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后排那个女孩清脆又无辜的声音，在继续回响，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在张扬那根脆弱的神经上。


    “我跟你说哦，那个评论区才叫绝了！他们说那个司机，因为买了恒大的房子，然后那个什么交不了房，又要还房贷，没办法才出来跑……跑滴滴。”


    女孩说到这里，自己都乐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


    “结果呢！结果买个车来跑滴滴，又买到了哪吒！哈哈哈哈！把我笑死了！这运气，真是没谁了！”


    另一个女孩也跟着笑得花枝乱颤：“这简直是顶级韭菜啊！被收割了一轮又一轮！”


    “可不是嘛！”女孩一拍大腿，继续分享着她的快乐，“然后评论区还有更损的！说那个乘客越问，那个司机的车速就越快！有个神评说：‘司机在加速，他想拉着她们一起走！’哈哈哈哈！”


    “哈哈哈！那些人也太坏了！没有放过他！”


    “可不是吗！追着杀啊这是！”


    女孩笑够了，终于想起了正事。她抬起头，透过后视镜，看向了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张扬，然后，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问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小哥哥，你……你没有买恒大的房子吧？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张扬能清晰地感觉到，身旁林雪的肩膀，正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轻微地颤抖着。


    她在憋笑。


    而且，憋得非常辛苦。


    直播间里，那一百多万观众，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之后，彻底疯了。


    【啊啊啊啊啊！来了！她问出来了！她终究还是问出来了！】


    【致命一击！这是来自天真少女的致命一击！】


    【扬哥：我感觉我的人生，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追着杀啊！哈哈哈哈！妹妹你真相了！这真的是追着杀啊！】


    【我他妈已经笑到在地上打滚了！救护车！快给我叫救护车！我要笑岔气了！】


    张扬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一个巨大的笑话。


    而他，就是那个站在舞台中央，被无数聚光灯照着，供人取乐的小丑。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后排的女孩都以为他是不是生气了，开始有些不安的时候。


    他才从喉咙深处，轻轻地，挤出了一个音节。


    “……嗯。”


    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深水炸弹，在两个女孩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女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车厢里那欢乐的气氛，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


    提问的那个女孩，愕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从八卦的快乐，迅速转变为震惊，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了一丝惊恐。


    “什……什么？”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扬没有再回答。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用一种近乎于麻木的语气，问道：“什么视频那么火？我……看一下。”


    “啊……哦……好……”


    女孩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机械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了抖音，翻出了那个让她笑了半天的视频。


    她哆哆嗦嗦地把手机递了过来。


    “嗯……就……就是这个。”


    张呈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个手机屏幕。


    屏幕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正对着镜头，用一种生无可恋的语气说着：“恒大的房，哪吒的车，顶级韭菜，正是在下……”


    那张脸，他化成灰都认得。


    张扬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黑线。


    递手机的那个女孩，看着视频里的人，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驾驶座上的张扬。


    她的嘴唇哆嗦着，试图说点什么来挽回一下。


    “别……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这不会……这么巧吧？”


    她的声音，已经弱得像蚊子叫。


    张扬看着她，再次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个让她绝望的音节。


    “……嗯。”


    “轰——”


    两个女孩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炸了。


    完了。


    芭比Q了。


    她们刚才，当着正主的面，把他当成一个笑话，津津有味地，复述了一遍又一遍。


    还用那种充满同情的、八卦的、幸灾乐祸的语气，讨论了他的悲惨人生。


    甚至……甚至还问他有没有买恒大的房子……


    这已经不是社死了。


    这是公开处刑！鞭尸！挫骨扬灰！


    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那个活泼的女孩，此刻脸白得像一张纸，她弱弱地，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声音说：


    “那……那个……其实，也……也没有那么好笑……”


    另一个女孩也赶紧附和，声音都在发抖：“对……对对！一点都不好笑！那些网友太过分了！怎么能拿别人的痛苦开玩笑呢！”


    她们恨不得穿越回五分钟前，把自己的嘴给缝上。


    女孩看着张扬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感觉车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她颤抖着，用蚊子一般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师……师傅……”


    “您……您开慢点。”


    “我们……我们也不赶时间！”


    张扬生无可恋地，再次“嗯”了一声。


    这一个“嗯”字，让两个女孩感觉自己仿佛被判了死刑。


    接下来的路程，车厢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两个女孩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抓住安全带，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终于，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中，哪吒S平稳地驶入了江城中学的附近。


    “到了。”张扬靠边停好车，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两个女孩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解开安全带，逃命似的就准备下车。


    “师傅，钱……钱已经付了！”


    她们甚至都不敢多看张扬一眼，拉开车门就往外冲。


    然而，其中一个女孩，刚下车跑了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粉丝的身份，战胜了社死的恐惧。


    她转过身，又跑了回来，扒着车窗，看着车里的张扬。


    她的同伴也跟着跑了回来，两个人脸上，写满了激动，窘迫，和一种追星成功的狂热。


    “扬……扬哥！”


    刚才还叫“师傅”，现在直接改口叫“扬哥”了。


    女孩的声音都快哭了，又激动又懊悔。


    “真的是你啊扬哥！我们是你的粉丝！铁粉！”


    “我们刚才……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不知道是您啊！”


    另一个女孩也连连点头，拼命解释：“对对对！我们就是觉得那个视频太好笑了，我们没有嘲笑您的意思！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