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握着方向盘，感觉自己像是在开一艘贼船。


    副驾驶上，坐着他失而复得的神明。


    仪表盘上，架着直播百万人气的手机。


    而后座，即将迎来两位素不相识的，尊贵的顺风车乘客。


    这组合，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顶级杰作。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车子在酒店门口缓缓停下，两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年轻女孩，正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看到车牌后，她们快步走了过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师傅，是去江城中学吧？”


    “对。”张扬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司机。


    两个女孩坐了进来。


    其中一个刚关上车门，视线就不经意地扫过副驾驶。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直了。


    “哇！”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叹，然后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拉了拉旁边同伴的衣袖，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你看！你看副驾驶！好漂亮啊！”


    另一个女孩也好奇地探过头。


    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林雪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那恬静美好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


    “天哪！是明星吗？”


    “不知道啊！这气质绝了！”


    两个女孩在后面窃窃私语，声音虽小，但在安静的车厢里，却听得一清二楚。


    林雪回过头，对着后座的两个女孩，露出了一个礼貌而温和的微笑。


    “谢谢。”


    她一开口，两个女孩的脸瞬间就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直播间里，弹幕已经乐开了花。


    【哈哈哈哈！扬嫂的魅力，无差别攻击！】


    【两个小姐姐估计在想，这是什么神仙司机，开网约车还自带明星级的美女家属？】


    【扬哥：别问，问就是爱情。】


    张扬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


    看吧。


    他的女孩，无论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然而，这份小小的得意，还没能在他心里停留超过三秒钟。


    后座那个最先发现林雪的女孩，目光在车里扫了一圈，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一次发出了惊呼。


    “哪吒！是哪吒诶！”


    她兴奋地拍了拍同伴。


    “哪吒诶！我跟你说！我今天中午才刷到那个视频，现在就打到这个车了！太巧了吧！”


    张扬心头咯噔一下。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是乌云一样，迅速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


    果然，她那个同伴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视频啊？”


    “哎呀，就是中午刷到的一个超火的视频！”


    那个女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开始跟同伴分享。


    “就是一个师傅开着哪吒车，然后那个乘客就在车上，一直问他，说你这个车不是倒闭了吗？哪吒不是破产了吗？”


    “那个乘客就一直问，一直问，特别烦人！”


    “结果你猜怎么着？”


    女孩说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快乐。


    “那个师傅说，他不止买了哪吒的车倒闭了，他买的恒大的房子也烂尾了！而且那个房子到现在还没交房呢！”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说这人得有多倒霉啊！”


    张扬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从后视镜里，从直播间里，从副驾驶座上，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他故作镇定的伪装，照得无所遁形。


    社死。


    这他妈才是最高级的，360度无死角的，沉浸式社死现扬！


    直播间里，那一百多万观众，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彻底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来了！它来了！】


    【正主面前聊八卦！杀人诛心啊！】


    【我他妈用脚趾在希尔顿的停车扬里抠出了一座迪士尼乐园！】


    【扬哥：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我这该死的人生？】


    【快看扬嫂的表情！她憋笑憋得好辛苦！哈哈哈哈！】


    张扬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林雪。


    只见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肩膀一耸一耸的，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笑出了眼泪。


    她显然也看到了直播间里的弹幕，此刻正拼命地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张扬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水了。


    他现在只想把车停在路边，把后座那两个嘴上没把门的丫头片子踹下去，然后自己找个桥洞钻进去，了此残生。


    可他不能。


    他是司机。


    他是个专业的，有职业素养的网约车司机。


    后座的对话还在继续。


    那个同伴听完，发出了同情的感慨：“那这个司机也太倒霉了吧！我还真不知道，有叫哪吒的车子呢！”


    “我也是打到过几次哪吒才认识的！”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女孩，显然是个社交悍匪，完全没察觉到车内诡异的气氛，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


    “我告诉你哦！中午那个视频，我刚看的时候，就有60万的点赞了！现在估计都上百万了！”


    “这师傅，也算是凭着自己的倒霉，火遍全网了！”


    60万的点赞……


    火遍全网……


    张扬感觉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一道天雷，狠狠劈中。


    他完了。


    他这辈子，都跟“倒霉蛋”这个标签，锁死了。


    他甚至能想象到，以后别人介绍他的时候会怎么说。


    “哦，这就是那个买了恒大烂尾楼，又买了哪吒破产车的，全网第一大冤种！”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


    一只柔软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那只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背上。


    是林雪。


    她没有看他，依旧看着窗外，但她的手，却坚定地，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包裹住了他的手。


    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


    别怕，我还在。


    一股暖流，从手背上那片温润的触感处，缓缓地，注入了他冰冷僵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