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


    这两个字，像是两个来自异次元的符号，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安放的位置。


    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求婚，拒绝，误会，争吵，眼泪，摔倒，门外告白，门内痛哭，然后……“开玩笑的”，然后……“我饿了”，最后是……“夜市”？


    这情绪的过山车，别说人了，就是神仙坐了也得吐。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林雪。


    她的眼睛还红肿着，像两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可嘴角那抹狡黠的，得逞的笑意，又像一只刚刚偷吃了鱼干的小猫。


    天使和魔鬼，在她身上无缝切换。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提线木偶，而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掌控着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他的视线，有些涣散地越过她的肩膀，穿过那扇敞开的房门，落在了套房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


    窗外，阳光刺眼。


    是那种能把柏油马路晒得冒烟的，明晃晃的，毒辣的午后阳光。


    “夜市？”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


    他抬起一只还在微微发颤的手，指了指窗外的方向。


    “大姐！”


    “你看清楚！现在是下午一点多！太阳公公还没下班呢！”


    他这话一出，胸前那个被他完全遗忘的手机，直播间里瞬间就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疯了！太阳公公还没下班！】


    【这是什么神仙剧情走向？我脑子已经跟不上了！】


    【前一秒还是年度虐心大戏，后一秒直接切换到都市情景喜剧？这直播间我住下了！】


    【扬嫂明显是倒时差啊！你们这群笨蛋！好可爱啊！】


    【心疼扬哥，cpu都快干烧了吧！】


    林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那耀眼的日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她精致的脸蛋上，迅速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该死，忘了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了。


    那点小小的尴尬，在她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


    然后，迅速被一种更强大的，理直气壮的情绪所取代。


    她猛地转回头，对着张扬，蛮横地抬起了下巴。


    鼻子里，发出一声娇俏又霸道的轻哼。


    “哼！”


    直播间里，一百多万观众的心都跟着这一声轻哼，化成了一滩水。


    【卧槽！她哼我！她哼我了！】


    【啊啊啊啊！扬嫂这声轻哼，直接哼到我心里去了！太可爱了！】


    【这该死的反差萌！刚才还是冰山女王，现在直接变成傲娇小公主了？】


    林雪不管不顾，向前又迈了一小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缩短到危险的边缘。


    她伸出那根纤细如玉的食指，不轻不重地，戳在了张扬的胸口。


    “我不管！”


    隔着那层薄薄的TT恤，张扬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和那不讲道理的力度。


    “我就是饿了！”


    这语气，娇蛮，任性，却又该死的让人心软。


    像极了八年前，那个会因为他晚到五分钟，就气鼓鼓地噘着嘴，半天不理他的小姑娘。


    【我的天！扬哥！她戳你！她用手指戳你了！】


    【这谁顶得住啊！这他妈谁顶得住啊！】


    【扬哥，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带她去！就算没有夜市，你也得给她变一个出来！】


    【对！去把太阳打下来！今天必须吃上夜市！】


    之前在餐厅里那种沉重的，压抑的，让人窒息的气氛，就在她这不讲道理的一戳一哼里，烟消云散。


    张扬低头看着她。


    看着这个能轻易把他打入地狱，又能用一个撒娇就把他捞回天堂的女人。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傻子。


    一个心甘情愿的，傻子。


    他所有的原则，所有的底线，在她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还能怎么办？


    宠着呗。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行行行，我的姑奶奶，我错了，我罪该万死。”


    “夜市是没有，但是吃的有。”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搜一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可林雪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她仰着那张精致的小脸，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期待。


    “我不想吃这些。”


    “我想吃……我们高中校门口，那家江西小炒。”


    江西小炒。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张扬记忆的闸门。


    那是他们高中时代最常去的“据点”。老板是个实在的中年男人，炒的菜锅气十足，分量又大，是他们那群穷学生改善伙食的天堂。


    “那家店……”


    林雪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老板……还在吗？”


    【什么店？我怎么没听懂？】


    【前面的课代表总结一下！高中校门口的江西小炒！初恋据点！】


    【卧槽！这他妈是回忆杀啊！】


    张扬的心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在！”


    “必须在！”


    “我前上月还去过一次，那味道，绝了！跟八年前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林雪那双清冷的眸子，瞬间就亮了。


    像黑夜里被点燃的两簇星火。


    “好！”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半分犹豫。


    “走！”


    她说完，根本不给张扬任何反应时间。


    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转身就往外冲！


    【卧槽卧槽卧槽！】


    【她抓他了！她主动抓他了！】


    【这速度！这行动力！不愧是扬嫂！】


    张扬整个人都懵了。


    他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拉得一个趔趄。


    她的手，带着一丝天然的凉意。


    可他被握住的手腕，却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滚烫得惊人！


    他就这么被她拉着，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那个金碧辉煌得不像话的酒店房间。


    【从希尔顿到路边摊！扬嫂切换自如啊！】


    【这哪里是去吃饭，这分明是急着去春游的小学生！】


    【扬哥，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像个被拐卖的傻子一样！】


    他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看着她那头乌黑的长发随着急切的脚步，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


    看着两人紧紧交握的手。


    他心底那块因为八年差距而冻结起来的，名为自卑的坚冰。


    “咔嚓。”


    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或许……


    他想。


    或许他们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遥不可及。


    至少，在名为“过去”的这片领地里。


    他们是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