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的世界里，只剩下耳边那温热的呼吸，和那句轻柔得能拧出水来的问话。


    “张扬。”


    “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吗？


    我愿意！


    我他妈愿意得要死！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蓄满了八年能量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张扬心中那座积压了所有欲望和思念的火山！


    狂喜！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像是山洪海啸，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八年了！


    他做梦都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无数次在深夜里幻想过，如果能有这么一天，他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


    现在，这一天来了！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砸得他头晕目眩，几乎要当扬昏厥过去。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喉结疯狂滚动，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嘶吼着！


    答应她！


    快答应她！


    他张开了嘴，那个他演练了无数遍的，代表着他所有期盼的回答，已经冲到了嘴边。


    “我……”


    就在那个“愿意”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


    一个画面，毫无征兆地，像一道惨白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混乱的脑海！


    那是一个同样嘈杂的夜晚。


    出租屋里，酒瓶子倒了一地。


    他因为维权失败，工作被辞，喝得烂醉如泥，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趴在桌子上，哭得像个傻逼。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一脚踹开他的房门，像拎小鸡一样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拖进浴室，用冷水劈头盖脸地浇醒他。


    “张扬！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


    “为了个破房子，就要死要活的！你对得起谁啊！”


    那张总是带着三分不耐烦，七分“恨铁不成钢”的脸，此刻却写满了心疼和愤怒。


    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好像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一双柔软的，带着些许颤抖的唇，轻轻地，印在了他的嘴唇上。


    很轻。


    很小心。


    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了滚烫的心上，瞬间融化，却留下了一片刻骨的冰凉。


    他当时以为是梦。


    是自己太想念林雪，才做出的荒唐的梦。


    可现在，李语桐那张带着泪痕，强忍着悲伤，却又无比珍视地偷吻他的脸，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是她。


    这八年，在他最落魄，最无助，最像一条狗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她。


    骂醒他的是她。


    借钱给他的是她。


    把他介绍到MCN机构，让他不至于流落街头的，还是她。


    那个总是叫他“小扬子”，看起来比他还像个男生的“桐哥”。


    那个在他醉酒后，偷偷亲了他一口，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陪他插科打诨的女孩。


    ……


    “我愿意”这三个字，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死死地卡在了张扬的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那股冲天的狂喜，在李语桐那张含泪的脸浮现的瞬间，被一盆刺骨的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这张让他魂牵梦萦了八年的脸，那双亮晶晶的，盛满了期待和爱意的眼睛。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


    疼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他缓缓地，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一步。


    却像是在他和林雪之间，划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眼里的光，也随着他后退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


    张扬看着她，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闷得发慌。


    他逼着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那声音，冰冷，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我们……不合适。”


    死寂。


    整个包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都凝固了。


    而就在这时，张扬胸前那个黑了屏的手机，“滋啦”一声，屏幕再次亮起。


    中断的直播，恢复了。


    上百万因为服务器崩溃被弹出去，又在第一时间疯狂涌回来的观众，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美若天仙的女神，带着一丝受伤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站在原地。


    而他们刚刚还在疯狂追捧的扬哥，却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冰冷的姿态，对着女神，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拒绝。


    直播间，在经历了零点一秒的停滞后。


    彻底爆炸了！


    弹幕，不再是之前的调侃和祝福，而是化作了铺天盖地的，愤怒的狂潮！


    “卧槽？？？”


    “我听到了什么？不合适？？？”


    “张扬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渣男！我草！世纪大渣男！”


    “刚求婚就拒绝？你他妈玩弄人家感情呢？”


    “脱粉了脱粉了！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男人！”


    谩骂，像海啸一样席卷了整个屏幕。


    刚才还刷着“嘉年华”的土豪，此刻已经开始用醒目的红色字体刷着“张扬滚出直播界”。


    粉丝的爱有多深，此刻的恨就有多浓。


    林雪看着张扬，身体微微颤抖。


    她不明白。


    她完全不明白。


    前一秒，他们还那么好。


    前一秒，她还能从他眼中看到那化不开的深情。


    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


    她终于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心碎。


    张扬的心，被她这三个字，刺得鲜血淋漓。


    他不能说。


    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只能选择最残忍的方式，亲手推开她，也亲手，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抬起眼，迎上她受伤的目光，眼神里，是一片冰冷的，绝望的死灰。


    他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插在她的心上，也插在自己的心上。


    “我说，我们不合适。”


    林雪彻底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冷酷的男人，眼中的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失望。


    彻头彻尾的失望。


    她以为他变了，以为他成长了。


    原来没有。


    他还是八年前那个，遇到事情，只会用最伤人的方式，把自己推开的懦夫！


    一股巨大的，被愚弄的羞耻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凄美，又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狂。


    她的目光，扫过他胸前那亮着的，映出无数条谩骂弹幕的手机屏幕。


    然后，她抬起头，当着直播间里上百万观众的面，用一种清晰的，带着自嘲和无尽悲凉的语调，问出了那个最致命，也最诛心的问题。


    “张扬。”


    “你是不是觉得……”


    “我在国外待了八年，玩够了，玩腻了……”


    “现在回国，是找你来接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