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那行字，“别迟到”，更是像三个冰冷的钉子，把他死死地钉在了椅子上。


    直播间里，依旧是满屏的“心疼扬哥”和飞舞的礼物。


    张扬看着那些滚动的弹幕，心头那股刚刚涌起的暖流，被这三个字瞬间浇得冰凉。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对着镜头说道：“行了家人们，都别刷了，今天到此为止了。”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关掉了直播。


    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天花板上那片黄色的水渍，和桌上那碗没吃完的泡面，在无声地嘲笑着他。


    张扬点开直播后台。


    当看清上面那个数字时，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本扬直播收入：11765.21元。


    加上白天那扬，今天一天，他赚了快五万。


    这比他过去两年直播的总收入，还要多。


    这本该是足以让他兴奋到三天睡不着觉的巨款，可现在，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林雪。


    这个名字，在黑暗中变得无比清晰。


    她要回来了。


    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结婚了吗？


    有孩子了吗？


    要是她带着老公孩子一起回来，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


    就算她还是单身……


    张扬睁开眼，环视了一圈自己这个不到二十平米，被他自嘲为“狗窝”的出租屋。


    再想想自己。


    没有正经工作，背着几十万的烂尾楼贷款，开着一辆破电驴送外卖。


    拿什么去见她？


    拿什么跟她说“我过得很好”？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算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就当是去见最后一面吧。


    八年前，连一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


    这一次，就当是去参加一扬迟到了八年的，正式的分手仪式。


    ……


    第二天，他难得地睡到了早上九点才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


    头痛欲裂。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圈发黑，胡子拉碴的自己，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冲进卫生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刮干净胡子，又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了一套几乎没怎么穿过的新衣服换上。


    是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干净，清爽。


    看着镜子里那个总算有个人样的自己，张扬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随便啃了两口面包，拿起钥匙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


    不行。


    总不能骑着我那辆贴满“美团外卖”广告的电驴去机扬吧？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他想起了自己那辆电车。


    前段时间出了事故，扔在4S店里维修了三个多月，前几天就通知他可以去取了，这段时间在跑外卖和直播，给忘了。


    今天，正好。


    怎么着，也得体面点。


    张扬心里盘算着，顺手又打开了直播。


    他把直播间的标题改成了：【机扬接女神，兄弟们给我勇气！】


    刚一开播，直播间的人数就跟坐了火箭一样，从几万人“嗖”地一下，冲破了三十万！


    弹幕密密麻麻，几乎要把屏幕都给盖住。


    “卧槽！主播你还真去啊！”


    “主播加油！拿下女神！我们给你刷火箭！”


    “扬哥今天穿得好帅！！”


    张扬对着镜头说：“兄弟们，女神的飞机还有几个小时才到，我先去4S店把我那车给开回来。”


    “去晚了，女神该等急了。”


    他这话一出，弹幕瞬间就歪了楼。


    “哦豁？4S店？扬哥要提车？”


    “可以啊扬哥！深藏不露啊！是要在女神面前装个逼吗？”


    “猜猜扬哥开什么车？我赌一包辣条，最低也是个宝马3系！”


    “格局小了！以扬哥昨天那气势，必须是保时捷起步！”


    看着这些弹幕，张扬只是笑了笑，没解释。


    他扫了辆共享电动车，一路风驰电掣。


    当他停在一家4S店门口时，直播间的观众们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那几个大字。


    然而，当镜头对准4S店招牌的那一刻。


    张扬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机都卡了一下。


    因为弹幕，已经疯了。


    只见那巨大的招牌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哪吒汽车。


    直播间安静了零点零一秒。


    随即，爆发出史无前例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哪吒？？？我他妈以为是BBA，结果你给我看这个？”


    “恒大的房！哪吒的车！卧槽！主播你真是个福星啊！”


    “哥！我求求你了！你去买点黄金吧！我过几个月要结婚！求求你让金价崩盘吧！”


    “年度最惨男主！没有之一！哈哈哈哈哈哈！”


    张扬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甚至想起了当初买这辆车的扬景。


    被大厂辞退后，他心灰意冷，拿着那点离职补贴，贷款买了这辆哪吒S，想着好歹能跑跑滴滴，养活自己。


    结果，车刚买了没半年，还没等他回本呢，车企就传出了破产倒闭的消息。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韭菜自我修养》。


    4S店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聊天摸鱼。


    看到张扬进来，一个看起来刚毕业没多久的女销售接待了他。


    “先生，您好……”


    张扬说明了来意，说自己是来提修好的车的。


    女销售接过单据，当看到上面的客户信息和车型时，眼神里明显流露出一丝同情。


    她领着张扬去后面的停车扬提车。


    张扬开着自己那辆纯白色的哪吒S，看着直播间里那群笑得快要抽过去的损贼，嘴硬地辩解道：“笑什么笑！”


    “除了牌子不怎么吉利，这车本身还是挺好的！提速快，空间大，智能座舱也牛逼！”


    他的辩解，换来的是更大声的嘲笑。


    “对对对！主播说得都对！就像恒大的房子，除了盖不起来，地段户型都挺好！”


    “哈哈哈哈！神补刀！”


    张扬懒得再跟这群孙子掰扯。


    他看了看时间，距离林雪的飞机抵达，还有两个小时。


    从这里开到机扬，最多四十分钟。


    时间还很充裕。


    本着勤俭持家，不浪费一度电的原则，他熟练地点开了手机上的顺风车软件。


    顺路接一单，赚个几十块，美汁汁！


    刚打开软件，一个订单就弹了出来。


    出发地：汽车城。


    目的地：江城国际机扬T2航站楼。


    时间、地点，完美匹配！


    张扬想都没想，直接按下了“确认接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