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帝以旧弊斥老臣,阁老屈从示群臣
作品:《朕,朱厚照,登基即斩外戚》 暖阁之中,冰块已然融了半盆。
水渍顺着铜盆边缘潺潺而下,在青砖上积聚成一小滩。
朱厚照慵懒地靠在软榻上,手中悠悠转着枚玉扳指。
他的眼神,直直落在炭盆里跳动的火星上,竟真的半个时辰都未言语。
站在底下的百官,此刻可真是遭了罪。
李东阳年近六十,腰疾已犯多年。
此刻,他背挺得笔直,冷汗却顺着鬓角不断下滑,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
张昇的情况更是不济,痛风的老毛病已缠了他十年。
右脚掌踩在地上,每一秒都如踩在针尖上,身子忍不住往旁边歪了歪,又赶忙直起来。
就连身体骨比较不错的刘大夏,也觉膝盖发僵。
秋老虎虽烈,暖阁里有冰块,可久站不动,寒气顺着裤脚往上钻,骨头缝里都透着冷意。
“这陛下…… 是故意的。”
有人在心里暗自嘀咕。
是啊,谁都看得出来。
陛下坐着,他们站着。
陛下喝着热茶,他们咽着口水。
陛下年轻力壮,他们老胳膊老腿。
这哪是等他们表态,分明是在熬他们呢。
李东阳偷偷瞥了眼朱厚照,见少年天子眼神淡淡,喜怒难辨。
他心里愈发发沉。
他入行四十年,从成化朝走到弘治朝,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
可偏偏摸不透眼前这位陛下的脾气。
前一刻还能笑着论赈灾,后一刻就能把鸿胪寺卿拖去守陵,软的硬的都来,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不能服软。”
他在心里暗暗咬牙。
“内阁是文官的根,服了这一次,往后陛下要改什么,都能按着文官的头来。”
旁边的张昇也在心里倔强地想着。
大不了就是站到散朝,难道陛下还能真把他们这些老臣都拖去守陵?
祖制虽不能提,可“老臣”的体面,陛下总得给几分。
就在众人心里各自打鼓时,朱厚照忽然抬了抬眼。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李东阳身上,嘴角勾了勾。
“李阁老。”
李东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躬身。
“老臣在。”
“你意下如何啊?”
朱厚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穿透力。
“重组内阁的事,你倒是说句话。”
来了。
李东阳深吸一口气,刚要往“容老臣再斟酌”上绕。
就听朱厚照又开了口,语气陡然沉下。
“你从成化年间就入了中枢,算起来,是三朝老臣了吧?”
“是。”
李东阳老实应着。
“那你该记得,成化年间有‘成化犁廷’吧?”
朱厚照往前倾了倾身,眼神里带着点似笑非笑。
“那时宪宗爷派汪直督师,把鞑靼犁得哭爹喊娘,漠北多少年不敢犯边 —— 那叫一个扬眉吐气。”
这话像根软刺,轻轻扎了李东阳一下。
他当然记得,成化犁廷是大明朝少有的扬威时刻。
那时他刚入翰林院,还跟着同僚们在长安街上喝了庆功酒。
可没等他接话,朱厚照的话锋就转了,像冰锥似的扎过来。
“可弘治朝呢?”
“弘治朝初年,鞑靼占了河套,烧杀抢掠,边军节节败退。”
朱厚照的声音陡然拔高。
“先帝派了几波人去收,都无功而返 —— 最后河套就那么丢了!丢了祖宗打下来的土地,丢了大明的脸面!这叫什么?这叫丢人!”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谁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弘治朝的短!
李东阳的脸“唰”地红透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
弘治朝时,他已是内阁学士,河套之失,他虽没直接负责军务,却也在朝堂上附和过“暂弃河套以保内地”的论调。
陛下这话,分明是在指着鼻子骂他!
“而你李阁老呢?”
朱厚照还没完,目光像刀子似的剜着他。
“河套丢了,你没引咎辞职;谢迁、刘健勾结藩王,你没早察觉;刘茝堵门骂街,你也没出声拦着 —— 就这么在庙堂之上蝇营狗苟,占着阁老的位置,你不觉得亏心吗?”
“臣…… 臣……”
李东阳的嘴唇哆嗦着,想说“臣冤枉”,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陛下说的每一件,都是事实。
他确实没辞职,确实没察觉,确实没拦着。
他总想着“维稳”,想着“顾全大局”,却忘了,有些脸面,是稳不出来的。
“怎么不说话了?”
朱厚照冷笑一声。
“刚才不是挺能扛吗?站半个时辰就想让你屈服?你李阁老的骨头,就这么硬?”
这话是往李东阳心上捅刀子。
他活了快六十岁,从没受过这等呵斥,老脸被剥得一干二净,眼泪都快被逼出来了。
他望着朱厚照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陛下不是要他表态,是要他服软,要他给其他文官做个榜样。
再硬扛下去,怕是真要落得和周镗一个下场。
“臣…… 臣遵命。”
李东阳猛地躬身,腰弯得像张弓,声音带着颤。
“陛下重组内阁之议,臣…… 臣无异议。陛下怎么吩咐,微臣遵命就是。”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谁也没想到,李东阳这根“文官的脊梁”,竟真的服软了!
朱厚照脸上的寒意淡了些,点了点头。
“这才像话。”
他转头对张永道。
“去,搬张太师椅来,给李阁老坐。再拿个软垫铺上 —— 李阁老年纪大了,站久了吃不消。”
“奴婢遵旨!”
张永连忙应着,小跑着去了。
片刻后,一张铺着软垫的太师椅被摆在了暖阁一侧。
李东阳愣了愣,看向朱厚照。
“坐啊。”
朱厚照挥了挥手。
“难道还要朕请你?”
“臣…… 谢陛下恩典。”
李东阳连忙躬身,在太师椅上坐下。
软垫软乎乎的,驱散了膝盖的寒意,可他心里却比站着时更沉。
这椅子不是恩宠,是枷锁。
陛下让他坐在这里,就是要让其他人看看,服软有“好处”,硬扛没下场。
朱厚照没再看李东阳,目光缓缓扫过剩下的百官。
那些刚才还在心里犟着的老臣,此刻都低下了头。
李东阳都服软了,他们还能硬扛吗?
李阁老能坐椅子,他们呢?
再站下去,痛风的痛风,腰折的腰折,最后还得乖乖点头 —— 何苦来哉?
可真要点头,手里的权就没了……
暖阁里的冰块还在融,水渍越积越大,像摊在地上的汗。
百官们垂着头,眼神躲闪,没人敢看朱厚照,却又都在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彼此,等着有人先开口。
朱厚照也不急,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们,手里的玉扳指转得慢悠悠的。
他有的是时间等。
等他们想明白,是体面地服软,还是被拖着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