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残烛照惊惶,皇权暗影沉
作品:《朕,朱厚照,登基即斩外戚》 刘瑾的蟒袍消失在回廊尽头。
内阁值房里的檀香仿佛都凝固了。
马文升猛地将手里的茶盏掼在案上。
青瓷碎裂的脆响惊得众人一哆嗦。
茶水溅在《大明律》的书页上,晕开一片深褐。
“岂有此理!”
“一个阉竖也敢在六部九卿面前耀武扬威!”
“这要是传出去,我等还有何面目立足朝堂?”
马文升花白的胡须抖得像风中残烛。
刑部尚书周经捂着胸口,脸色比宣纸还白。
“马大人慎言!”
他往门口瞥了一眼,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没听见刘公公说吗?他手里有本账……”
“谁知道咱们那些陈年旧事,是不是都记在上面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马文升瞬间蔫了。
他何尝不知道谨言慎行?
可刚才刘瑾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想当年弘治爷在位时,别说司礼监秉笔,就是掌印太监见了他,也得规规矩矩行礼问安。
“周大人说得是。”
礼部尚书毛澄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瓷片。
“现在不是争面子的时候。”
“刘健、谢迁还在诏狱里等着定罪,咱们要是再触怒皇爷,怕是连给他们求情的机会都没了。”
“求情?”
兵部尚书刘大夏咳了两声,帕子上沾了点血丝。
“毛大人还没看明白?”
“皇爷根本没打算给他们活路。”
“御门听审把旧账翻得底朝天,又让刘瑾来牵头定罪,这分明是要把文官集团往死里整!”
众人沉默下来。
值房里只剩下窗外风卷落叶的沙沙声。
刘大夏的话像根针,刺破了他们最后一点侥幸。
是啊,新皇登基不过月余,又是锁城抓人,又是御门听审,现在还让太监主持定罪,哪一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可……可先帝待咱们不薄啊。”
户部侍郎颤巍巍地开口。
他是弘治六年的进士,靠着先帝的恩荫才爬到今天的位置。
“皇爷就算要立威,也不该拿三朝元老开刀……”
“先帝?”
马文升冷笑一声,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
“先帝要是还在,刘健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就是因为先帝太宽厚,才让这些文官觉得朝廷离了他们不行,才敢勾结藩王、贪墨军饷!”
“现在皇爷是要把先帝没做的事,一股脑儿都做了!”
他这话戳中了众人的痛处。
弘治朝的宽仁,既是恩典,也是纵容。
他们习惯了在“稳定”的幌子下互相包庇。
他们习惯了把皇帝的旨意当耳旁风。
直到朱厚照的刀子架在脖子上,才猛然惊觉。
这届皇帝,不按常理出牌。
“你们说……皇爷是不是早就想收拾咱们了?”
周经的声音发飘,手里的象牙板在案上磕出轻响。
“御门听审时,刘健的旧账翻得那么细,连成化年间给汪直的信都挖出来了……”
“那可是藏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啊!”
“何止是旧账。”
刘大夏放下帕子,眼神凝重。
“你们没发现吗?京营的王守仁,锦衣卫的陆炳,这几天蹦得有多欢?”
“皇爷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用武将和太监,来压咱们文官!”
这话一出,值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冻住了。
他们一直以为,文官集团是大明的根基。
就算皇帝再不满,也得倚重他们治理天下。
可现在看来,朱厚照根本没打算给他们留位置。
京营士兵在学吏治,锦衣卫在查旧案,连太监都能牵头议罪,这不就是要把他们彻底架空吗?
“那……那咱们怎么办?”
毛澄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是刘健的门生,老师倒了,他这条线也岌岌可危。
“真要眼睁睁看着刘首辅他们……”
“不然还能怎么办?”
马文升打断他,往椅背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皇爷的性子,你们还没看出来?”
“说一不二,狠辣决绝。”
“当年太宗爷靖难,杀得血流成河,也没像现在这样,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提到太宗爷,众人心里又是一沉。
永乐大帝的铁血手腕,史书上写得明明白白。
当年那些建文旧臣的下场,比死还难受。
现在朱厚照这架势,分明是要学太宗爷,用雷霆手段清理朝堂。
“依我看,还是照刘瑾说的办吧。”
周经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定罪章程。
“刘健、谢迁赐自尽,给个体面;家人流放三千里,别去烟瘴之地;涉案的小官革职抄家,也算给皇爷一个交代。”
“交代?”
马文升猛地睁开眼,眼里布满血丝。
“周大人是要咱们卖友求荣?”
“刘健跟咱们同朝为官几十年,就算有错,也不该落得如此下场!”
“不卖友求荣,难道等着被一锅端?”
周经也来了火气,将章程拍在案上。
“马大人要是有本事,现在就去诏狱把刘健捞出来!”
“要是没本事,就别在这儿说大话!”
“昨天御门听审,你也看见了,皇爷连太宗爷的内阁都敢动心思,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
其他官员想劝,又不知道该帮谁。
值房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檀香燃尽的灰烬落在地上,像一层薄薄的雪。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吏部文选司郎中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封密函。
“大人!不好了!”
“锦衣卫刚才抄了谢次辅的家,从地窖里搜出不少跟藩王往来的书信,还有……还有给江南盐商的密信,说要‘借漕运逼宫’!”
“什么?”
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脸色煞白。
借漕运逼宫?这比勾结藩王的罪名还重!
“皇爷知道了吗?”
马文升抓住郎中的胳膊,指节泛白。
“已经送进宫了!”
郎中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陆指挥说,这要是查实了,谢迁就不是赐自尽那么简单了,怕是要……凌迟!”
“完了……”
毛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前发黑。
谢迁要是被凌迟,他们这些曾经跟他有过往来的官员,能跑得掉吗?
周经瘫在椅背上,喃喃自语。
“怪不得皇爷让刘瑾来牵头……”
“他早就知道谢迁还有后手,这是逼着咱们把他往死里判啊……”
马文升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谢迁的密信一旦坐实,谁求情谁就得跟着掉脑袋。
“按……按刘瑾说的办吧。”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刘健、谢迁赐自尽,家产全抄,家人流放三千里。”
“涉案官员,一律从严,该杀的杀,该流的流,别再给皇爷留话柄。”
众人看着他颓败的样子,心里都不是滋味。
可事到如今,除了妥协,他们别无选择。
“还有……”
马文升补充道。
“让各司郎官把家里的账目都清一清,有不干净的银子,赶紧送到户部去。”
“别等锦衣卫上门,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这话像是一道命令,也像是一句叹息。
官员们默默点头,各自散去,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值房里只剩下马文升和刘大夏。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道无力的叹息。
“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老了?”
马文升拿起那本被茶水浸湿的《大明律》,声音里满是疲惫。
刘大夏咳了两声,眼神茫然。
“或许吧。”
“咱们守着先帝的规矩,以为能护住这江山,可到头来,却成了皇爷眼里的绊脚石。”
他望着窗外的暮色,忽然低声道。
“我听说,皇爷这几天总去京营,还让王守仁挑了些识字的士兵,送到国子监学吏治……”
马文升的心猛地一沉。
“你是说……皇爷要让武将替代咱们?”
“不好说。”
刘大夏摇了摇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大明朝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暮色渐浓,内阁值房的烛火一盏盏亮起,却照不进任何人的心里。
官员们回到府邸,连夜清理账目、烧毁书信,连家奴的脚步声都觉得刺耳。
他们知道,刘健、谢迁的今天,可能就是他们的明天。
而乾清宫里,朱厚照正看着陆炳送来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谢迁的漕运逼宫计划,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要的,就是让六部九卿亲眼看到,这些文官的胆子有多大,心肠有多狠。
“张永,”
他头也不抬。
“告诉刘瑾,就按他们商议的办。”
“另外,让他盯紧马文升,看看他会不会给刘健的儿子递消息。”
“老奴遵旨。”
张永躬身退下,心里清楚,这场由御门听审掀起的风暴,还远远没有结束。
夜色笼罩京城,官员们的府邸里,烛火亮了一夜。
他们盯着墙上的祖宗牌位,祈祷着自己不要成为下一个刘健。
可他们不知道,朱厚照的目光,已经越过了这些陈年旧账,落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那个即将取代内阁的新机构,正在他的心中慢慢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