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吃饱了就想要睡。


    苏焕就是个例子。


    刚放下碗筷，就吵着找乳母要睡觉。


    他眼皮直打架，却还是被姐姐拎着在院子里绕了两圈消食。


    高承沐站在廊下阴影处，看着苏胭板起脸训弟弟的模样。


    明明自己也是个病弱美人。


    偏要装出副严厉长姐的架势。


    连蹙眉时眼尾那颗泪痣都透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可爱。


    待乳母抱着昏昏欲睡的苏焕离开。


    苏胭指尖轻轻绞着帕子，对青黛道："去厨房取些桂花糕来。"


    青黛会意退下。


    檐下风灯摇晃。


    便只剩下二人。


    "今日劳烦先生送家弟回来。"


    苏胭声音比平日更软三分。


    高承沐抬眸瞧她，嘴里淡淡回应：“不劳烦。”


    三个字落地，庭院里只剩秋虫唧唧。


    两人又再次沉默。


    不是，你这天我怎么跟你聊的下去？？


    苏胭有些埋怨悄然羞恼瞪了眼。


    又被他抓了个正着。


    她慌忙垂眸，羽睫轻轻颤动。


    偏是这羞恼模样，倒比方才刻意端着的大家闺秀姿态生动百倍。


    高承沐指尖在膝头轻轻敲了两下。


    这沉默也未必难熬。


    青黛回来的很快，规规矩矩的把点心摆好在二人各自的桌子前。


    只见自家小姐耳尖红得滴血。


    而那位传闻中冷若冰霜的山长大人，唇角竟噙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高承沐起身时带起一缕松木清香，月光在他衣袍上流淌如水："时候不早，在下告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胭微微泛红的耳尖。


    "烦请苏小姐提醒令弟，我的课堂迟到要抄《礼记》。"


    苏胭慌忙侧身行礼，发间玉簪垂下的珍珠链子轻微摇晃。


    像是要晃入人心里去。


    高承沐盯着她发顶，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身离开。


    青石板路上，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青黛望着案上纹丝未动的桂花糕。


    啊....


    这？？？


    高承沐的课堂素来以严苛著称。


    学子们见他执戒尺踱步而来，无不屏息凝神。


    连翻书声都放得极轻。


    偏生苏焕是个例外。


    这小团子不仅敢在课上举手问"为何''学而时习之''不能改成''学而玩之''"。


    下学时还敢揪着山长靛青色的袖袍晃悠。


    "先生今晚来用膳么？阿姐让厨房煨了火腿肘子..."


    通常这时候，山长总是会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己，然后点头应允。


    于是下课后总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穿过月洞门。


    大的那个步履沉稳如松，小的那个蹦跳着去够先生腰间晃动的玉佩。


    日子如檐角铜铃，在春风里轻轻晃着。


    不知不觉便溜走大半。


    这日清晨，苏胭正为弟弟系腰带时，忽然怔住。


    原本合身的锦缎小袍，如今竟短了一寸有余，露出截伶仃的腕骨。


    "青黛..."


    她刚想唤管事去采买衣料，忽又抿唇止住。


    放下了手。


    晚膳时分，高承沐执箸的手微微一顿。


    对面那道目光已在他衣袂间流连许久。


    烛光映着苏胭欲言又止的眉眼，她每次启唇又抿住的举动，都让他心里痒痒的，挠又挠不到。


    凭白得让人难受。


    "苏小姐。"


    他放下碗筷，白玉箸碰在瓷碗上发出清脆声响。


    "可是遇着什么难处？"


    这话问得突兀，连他自己都怔了怔。


    毕竟向来克己守礼的高山长，从不会在饭桌上主动搭话。


    苏胭的耳尖霎时红透，像极了案上那碟樱桃毕罗。


    她慌忙垂眸，却掩不住睫羽轻颤时泄露的羞意。


    "只是想请教先生...城里，哪家布庄的料子最宜做学童春衫？"


    高承沐凝视着她瞧了半晌，目光如深潭静水。


    忽而唇角微扬，竟绽出一抹清浅笑意。


    那笑意如昙花夜放，转瞬即逝又恢复清冷禁欲的样子，却已足够让苏胭怔忡。


    "明日学堂休沐，"他声音依旧清冷，尾音却柔和三分，"不如由我带苏小姐与令弟同去。"


    她抬眸时眼尾微红，像染了晚霞的云絮："这...会不会太麻烦先生？"


    "不麻烦。"


    又是这般简短回应，仿佛多说一字都会泄露心事。


    好你个高承沐。


    多说几个字你会死啊。


    苏胭悄悄攥紧袖中帕子，面上却绽开娴静浅笑，如枝头初绽的梨花，温婉而不失分寸。


    高承沐见她终于不再用那种让他心弦颤动的眼神瞧自己。


    他暗自松了口气，垂眸继续用膳。


    这晚高承沐告退时，苏胭执意相送。


    月色如纱，笼罩着两道若即若离的身影。


    青石小径上，两人的衣袂偶尔相触，又迅速分开。


    “你...”


    “你...”


    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


    苏胭双颊飞红，低头盯着自己裙角："先生先说。"


    高承沐目光落在她单薄的肩线上：“你这病是怎么回事？”


    “娘胎里面带的弱症，就是体力不太好，常歇息便好了，不碍事的。”


    高承沐嗯了一声。


    两人又再次沉默。


    苏胭见都要走到门口了，这人还是一言不发。


    她眼尖瞧见前面有碎石。


    两人经过时候，故意往碎石处踩。


    "哎呀——"


    她足尖故意一歪，整个人如折翼的蝶般向后倒去。


    高承沐反应极快，长臂一揽便将她稳稳接住。


    月光下，两人姿势暧昧至极。


    他微弓着腰，她整个人陷在他怀里，仰起的小脸近在咫尺，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


    苏胭能清晰看见他喉结剧烈滚动。


    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


    "先生，"她软声呢喃，眼尾泛起薄红。


    "我好像扭着脚了..."


    高承沐呼吸骤然急促，握着她腰肢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就在这旖旎时刻——


    "放开我家小姐！！！"


    青...黛....!


    苏胭侧身皱眉往后看去。


    你不要过来啊！


    青黛见苏胭蹙着眉头可怜兮兮瞧着自己。


    这还了得。


    小姐被人挟持了！


    我要救我可怜柔弱的小姐！


    她更加快速的冲了过来。


    青黛如同一阵旋风般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将苏胭从高承沐怀里"拔"了出来。


    牢牢护在身后。


    她圆润的脸蛋气得通红，活像只护崽的母鸡。


    "小姐别怕！奴婢这就带您回去！"


    "青黛，你误会了，我脚——"


    苏胭话音未落。


    就见这丫头直接扎了个马步，双臂一抄，竟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等、等等！"


    苏胭惊呼一声，手中的帕子都吓掉了。


    可青黛哪管这些，扛着自家小姐就往回冲，脚步生风，连发髻上的珠花都甩飞了一支。


    苏胭羞得直接小手捂着羞红了的脸蛋。


    风中凌乱。


    天呐。


    这让我怎么再见我老公。


    毁灭吧！


    高承沐站在原地，还保持着方才搀扶的姿势，只是怀中早已空空如也。


    夜风卷着那片遗落的绣帕飘到他脚边。


    帕角的海棠花沾了尘土，却仍能嗅到一缕幽香。


    "......"


    他弯腰拾起帕子，抬头时正看见苏胭被扛过月洞门的最后一幕。


    那节雪白的腕子从青黛肩头垂下来，指尖羞愤地揪着丫鬟的后襟，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滴血。


    垂在身侧的手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轻笑了一声。


    转头离开了苏宅。


    ——


    我突然觉得，四宝好坏啊。


    他故意的


    优秀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状态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