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焕来的极快。


    书童刚推开门，一个小身影便窜了进来。


    "弟子拜见先生！"


    五岁的娃娃像模像样地行了个拜师礼，圆滚滚的身子弯下。


    高承沐执卷的手微微一顿。


    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苏焕身后空荡荡的门口，才缓缓移到眼前这个不及书案高的小不点身上。


    "我不收愚钝之人。"他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欲入我门下，需先过考校。"


    苏焕闻言立刻直起身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高承沐。


    半点没有寻常孩童见师长时的瑟缩。


    "先生要考什么？"小团子挺起胸膛，"是三书还是五经？"


    高承沐眉梢微挑："你都会背？"


    "我都不会。"


    这理直气壮的回答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山长都怔了一瞬。


    "但我阿姐最近在教我读《论语》，她说我学得可快啦！"


    说着还踮起脚，献宝似的将怀里抱着的油纸包往案上一放。


    "这是阿姐让我带给先生的茯苓糕，她说...说..."


    小脸突然皱成一团，显然忘了后半句。


    "你阿姐..."他状似无意地翻开书页，"还说了什么？"


    苏焕眼睛一亮："阿姐说先生学问好，要我乖乖听话！"


    高承沐执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掠过小团子献宝似的表情。


    淡淡道："倒是知道些歪主意。"


    这话说得轻。


    也不知是在说眼前这个不及书案高的奶娃娃，还是隔墙那位教弟弟"曲线拜师"的娇客。


    半柱香后，高承沐合上《千字文》。


    苏焕确实天资聪颖，只是被宠得有些散漫。


    三岁该背的《百家姓》只记得半本，四岁该学的《弟子规》倒背得七零八落。


    只能算聪慧有余，学时不足。


    需要恶补。


    "勤能补拙。"


    山长大人一锤定音，拎起小团子的后领就往学堂走。


    "今日先认五十个字。"


    隔壁院子里，青黛时不时往门口处瞧。


    "小姐，二少爷怎么还不回来？"


    苏胭正倚在梨花树下绣帕子，闻言指尖一顿。


    “怎么，这么点儿距离你还担心他不认门吗？别转了，转的我头晕。”


    青黛这才耐下性子。


    午膳时分，派去打听的小丫鬟气喘吁吁跑回来。


    "高山长留二少爷在学堂用饭，说是要...要''适应环境''。奴婢瞧见二少爷坐在最前排，正啃着鸡腿呢！"


    "由他去吧。"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笑意。


    丫鬟又补了句："山长特意让传话，说请小姐...咳，请苏姑娘不必忧心。"


    一阵风过，梨花如雪纷扬。


    这"不必忧心"四字，怎么听都像是句别有深意的承诺。


    暮色四合时，院门外终于传来熟悉的银铃声。


    苏胭正倚在廊下煮茶，闻声指尖一颤，茶匙"叮"地碰在青瓷盏上。


    她顾不得整理微乱的鬓发，扶着青黛急急往院门去。


    苏焕跑在前边儿。


    而在他身后三步处。


    高承沐一袭靛青长衫踏着暮色徐行，衣袂间还带着书院特有的松墨香。


    他抬起头，正瞧见少女水蒙蒙的眸子正瞧自己，见两人目光又再次相撞，少女脸立马粉红，将她有些苍白的脸颊映的格外好看。


    "阿姐！"


    小团子炮弹似的撞进苏胭怀里，险些将她撞个趔趄。


    青黛慌忙扶住自家小姐单薄的身子。


    向来冷面的山长大人竟也下意识上前半步，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又生生顿住。


    "当心。"


    低沉的嗓音混着晚风拂过耳畔，苏胭抬眸正撞进高承沐深潭般的眼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


    "先生..."她慌忙低头。


    苏焕正献宝似的扯她袖子："阿姐！我今天认了五十个字！先生专门送我回来，还夸我..."


    小团子突然卡壳，扭头眼巴巴望向高承沐。


    山长大人负手而立，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夸他嗓门洪亮。"


    苏胭"扑哧"笑出声，忙用袖口掩住唇。


    却掩不住眼底流转的波光。


    "先生若不嫌弃，不如在此用些粗茶淡饭？"


    苏胭的声音轻软如三月柳絮，偏生高承沐听得一清二楚。


    他目光落在少女渐渐染上霞色的脸颊上。


    直到那抹红晕快要蔓延至耳尖，才微微颔首踏入厅内。


    丫鬟们鱼贯而入。


    八仙桌上很快摆满精致菜肴。


    苏焕早已饿得眼巴巴，却仍规矩地等着姐姐发话。


    "吃吧。"


    苏胭柔声说着，指尖拂过弟弟汗湿的额发。


    高承沐端坐如松，执箸时衣袖分毫不乱。


    苏胭偷偷观察着。


    他夹菜的动作精准得像在丈量文章。


    每样菜肴各取一筷，循环往复，连咀嚼的次数都仿佛经过计算。


    这人吃饭怎么跟批阅公文似的？


    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


    想着，忽见高承沐眼风扫来。


    她连忙低头，也正襟危坐，规规矩矩的吃饭。


    可惜这副身子不争气，才动了几筷子，胃里就隐隐发胀。


    她蹙眉放下玉箸，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腹部。


    "这就饱了？"


    高承沐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


    抬头正对上他微蹙的眉。


    那目光在她几乎未动的米饭上停留片刻。


    又移向她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


    青黛适时奉上药碗。


    苏胭柔柔接过，雪色广袖滑落时露出一截纤细腕骨，白得惊心。


    她以素帕半掩朱唇，仰颈饮药的姿态优雅如天鹅曲项。


    喉间细微的滚动，偏是那柳叶眉轻轻蹙起，在眉心折出几道惹人怜惜的细痕。


    "唔..."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从帕子后漏出，像是幼猫的爪子，在高承沐心尖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


    青黛适时递上饴糖。


    苏胭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粉嫩的舌尖无意识探出，在糖块上轻轻一勾。


    高承沐眸色骤然转深，喉结上下滚动一遭。


    那抹嫣红不过惊鸿一现，却比满园春色更灼人眼。


    倒是那缕若有似无的药香，混着她发间清冷的梅息，丝丝缕缕往肺腑里钻。


    【心动值18了胭胭~】


    苏胭一愣，看向面前依旧冷淡的男人。


    吃个药的功夫啊老公。


    这怎么也把你勾着了？


    ——


    呼吸=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