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格斯拉着卡恩来到最近新建的角斗场。


    它由原来的第二训练室改造而来，吞世者们便称呼它为“第二角斗场”。上百吨白砂构成它的决斗平台，埋在沙面下的力场可以轻易将角斗场分隔成一个个单间。如果取消力场，那么沙面就会变成一个可容纳百人混战的大角斗场，并且会无规律地从地下升起任意无动力武器，给大混战添加几分随机性。


    它的缺点是只有一个二楼可以充当看台。现在大伙们都挤在那里，观看第七连的新兵大混战。


    七连连长凡契接受这批新兵后，给他们的第一个考验就是随机武器大混战，谁被砍到三血谁就下场，谁能留到最后，就可以直接与下一场战争的主力连一起作战。


    新兵们在被改造前不过是十五六岁的青少年，哪怕经历了漫长的改造岁月，他们的心智在社会化方面依旧不成熟。他们渴望功勋来装点自己的动力甲，一听连长这话立刻冲昏头脑，以六亲不认的力度砍向自己的血亲兄弟。白砂上顿时出现了纵横交错的血迹。凡契时常亲自下场把那些被砍了三血但无法离开的新兵捞出来。


    “虽然没什么力度，但这没轻没重的样子真好看。”卡格斯挤到窗边，看得津津有味，“我也想下去打。”


    卡恩看得也有些心痒难耐，捏了捏卡格斯的肩膀：“我们待会也去找个对手，你觉得玛戈和奥伦特斯怎么样？”


    “那岂不是成了你的联谊大会了？”卡格斯嗤之以鼻，转而提议道，“去找十二连的，我还没和他打过。”


    “也行。”卡恩痛快同意了。


    “现在打得越狠，以后关系才会越好。”忽然一道耳熟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卡恩回头一看，就看见对方也有些诧异：“卡恩你怎么在这？”


    卡恩颇为无语，明知故问：“基尔你不是去找药剂师了吗？”


    “浪潮狱号现在开秘密会议呢。”基尔解释道，“我看这里热闹就来了。为什么卡格斯不用去开会？”


    卡格斯从旁边探头：“八连长特权，冠军随行。”


    基尔懒得理他们。反正他和卡恩一点都没有被抓包摸鱼的愧疚感，继续愉快地观看起新兵大混战。


    最后胜出的是一个来自丛林世界的阿斯塔特，他的原名很拗口，精通摔跤与狩猎。在二楼围观的吞世者们都为他送上最大的欢呼声。这位新兵一开始有些紧张，但最后还是自豪地举起双手，接受着胜利的荣誉。


    此时原体的新命令也下来了。


    下一场战争是支援附近的叁布勒星。一支帝国海军舰队与当地的异形打了7年，最近因决策失误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只能向外请求支援。


    安格隆安排的主力是新重组的三连。


    ……


    索拉克斯一接收到新命令就立刻往沉默怒吼号跑。


    他没有忘记原体侍从的职责，但那些活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目前更有挑战性的，是在这个新三连里获得大家的认可，潜移默化地树立他的“连长”地位。


    他仔细观察过了，发现吞世者的连长都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很能打。吞世者的连长必须能揍赢自家冠军。


    第二，就是连长总是和冠军一起行动！


    一定要打得过对方还要老和对方连体婴儿般行动，大概这就是兄弟情吧。


    索拉克斯自认面对三连的众多老战犬，没有一个是能打得过的。


    但如果是新兵就不一样了。


    刚才凡契向他推荐了一名新兵与三连共同作战。索拉克斯立刻动用权限把那名新兵的资料扒得一干二净，越看越满意。对方不仅是新兵大混战的最终胜利者，还是丛林世界出来的，肌肉发达，头脑简单，心思单纯，真是做三连冠军的好人才啊！


    索拉克斯火速学习了对方母星的语言，然后与这名新兵套近乎。


    他的攻略奏效了，这名新兵一听他的语言，就从肢体上展现出更多归属感。这是所有吞世者刚来到连队的普遍心情，他们离开了自己熟悉的母星，与众多来自不同文化的陌生人成为兄弟，所以一开始相处肯定是冷冰冰且不留情面的。


    新兵很快对索拉克斯交付了最大信任，表示自己有点紧张，担心在接下来的战役中表现不好，让他的连长丢脸了。一个身高两米三的阿斯塔特脸上出现了青春少男才有的拘谨感，实在是有点魔幻。


    索拉克斯也产生了奇妙的亲近感，忍不住安慰新兵：“你坐空降舱时别吐出来就很厉害了。”


    他又想到，当初那些三连战犬看他，是不是也满怀来自兄长的呵护之情。


    “我不知道——”新兵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我没有来过那么高的地方，这里太大，太空旷了，没有树也没有猛兽，我在比蓝天还要高的地方。”


    “你提醒我了可以搞一个巨兽角斗场，我保证他们会爱死这个。”索拉克斯突然事业心上身，连忙记住突如其来的灵感。写完后他才有些讪讪地说：“我们以后大部分时间都要在太空里呢。现在你得学会融入我们，就像一只野兽融入一个新的族群，首先你得学会我们的语言。”


    新兵点头：“我会的。”


    “那你先用纳加卡利语取个新名字怎么样，我的新名字是科索拉克斯，虽然大家嫌太长还是缩写成索拉克斯。”索拉克斯耸耸肩道，“你可以融入你母星的语言，纳加卡利就是这样一门包容的语言。”


    “那我……”新兵想起自己在丛林中获得摔跤大赛冠军的日子。那时长辈慈爱地抚摸自己的头发，说他被选中了，但十五岁的新兵还不懂得“阿斯塔特”是什么意思，就懵懵懂懂地走进那个怪异的建筑。他赤脚踏入那里，风声与野兽咆哮声都被钢铁隔绝。


    后来他的耳朵被改造成比以往敏锐数百倍的超人之耳，却再也听不到野风摇晃树枝发出的“沙咔沙咔”声。


    “我叫沙卡。”


    阿斯塔特如此说道。


    “我的新名字是沙卡。”


    “沙卡，听起来真不错！”索拉克斯揽住沙卡的肩膀，已然把对方看做自己未来的左臂右膀。


    “你有很强的潜能，然而战斗经验不足，之后去往地面你最好待在我身边，我会教给你战斗的方法。”索拉克斯自信满满地说。


    沙卡感激地看着索拉克斯，已经全身心地信任这位血亲。


    索拉克斯感觉到几分饲养幼犬的乐趣，更加想把自己的东西都教给沙卡：“我来和你说说沉默怒吼号的历史，她有着惊人的实力，在我们深陷危机的时候，她的灵魂会跑出来拯救我们。所以我们要珍惜她。等以后去往铸造世界，我们就要将她修好。你知道机魂吗？我怀疑以前看过沉默怒吼号的机魂，她是白色的——”


    沙卡不知道机魂是什么，但还是乖巧聆听。


    突然索拉克斯变了脸色，急冲冲地向前跑去：“她就在那里——！”他刚刚又看见一抹白色幽魂在转角处一闪而过。


    沙卡也跟着跑起来，然后就看见索拉克斯一冲过拐角就撞上了另一名阿斯塔特的动力甲。对方面容俊朗，名气大得新兵连人尽皆知。


    “卡恩连长。”沙卡严肃地敬礼，又整理了自己的动力甲，下意识希望留个好印象。


    “卡恩？”索拉克斯瞬间应激。他挡在沙卡面前，试图遮挡卡恩的视线：“回你的角斗士号，这里不是八连的地盘！”


    “如果不是父亲的命令，我不会来。”卡恩与索拉克斯两看生厌，但还是很有素养地说道，“我来护送萨林舰长，她会临时接任这里的舰长之位，为你们做空中支援。”


    “三连不会把后背交给一位凡人。”索拉克斯反对道，“万一我们到了地面后，她忽然被敌人迷惑，带着整艘船逃走了怎么办？凡人总不如阿斯塔特那样坚定。”


    “父亲只信任她，我也信任她。大部分凡人都是懦夫，但她不是。”卡恩不耐烦道，“听好了，至少在这一次战役期间，她就是沉默怒吼号的女主人。”


    “女主人……”索拉克斯难受极了，当即想出几个抹杀洛塔拉的阴险办法。


    他不再对卡恩呛声，暂避其锋芒，谁知就让卡恩瞧见了他身后的沙卡。卡恩一挑眉毛，道：“这不是新兵第一战的荣誉冠军吗？你还没有向大家介绍你的名字呢。”


    沙卡更加严阵以待。他看着卡恩的蓝眼睛，联想到自己母星的蓝天，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我叫沙卡……”


    索拉克斯心中警报声拉满。他可是私下调查过卡恩的事迹，发觉此男有一个非常可怕的被动，他千防万防就是防的这一刻。他立刻把沙卡挡得严严实实，大喊：“不许对我的冠军出手！！！”


    沙卡在他背后懵懂地眨了眨眼。


    卡恩：……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虽然讨厌索拉克斯，但是总觉得这人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


    叁布勒星此刻战火连天，从外太空便可看见它地表上巨大的战壕，宛若星球的伤痕。


    这里的原住民人类已经在此扎根上千年，但一直深受异形的侵袭，龟缩在深山野林里。帝国一支海军舰队发现了他们，以让当地人类加入帝国为条件，帮助他们对抗异形。


    然而没想到的是，异形越打越厉害。它们源源不断地从大海深处爬上岸，用有毒的尾钩贯穿人类腹部，再在其中孵化新卵，进化出更适合陆地作战的战士。


    帝国目前处于任务状态的海军远征舰队共有一万多支，不都是阿斯塔特，还有领主舰队、骑士家族、机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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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教、帝国兵团等复杂势力。在叁布勒星上遭遇不幸的是一支普通的帝国兵团，阿斯塔特们更熟知的称谓是凡人辅助军。


    吞世者并不是一个对凡人友好的军团，在他们看来，凡人的命比武器还要轻贱。他们很少担任救援任务，因为一不小心就把要救的目标全灭了。这次的帝国舰队是误打误撞才向他们求助。


    好在这次做主力的是纪律更为森严的三连，前线指挥是基尔。他们如流星般降落在战壕前，轰飞了如潮水般涌来的异形，抬起坍塌的钢板，让不幸被压在废墟里的平民得以逃生。在这里熬了7年的辅助军虽然不清楚这是哪个军团，但不妨碍他们对天使们感激涕零，甚至生出想并入这个舰队的想法。反正他们也没剩多少人了，不如一起行动，为帝皇的远征出力吧！


    与此同时，异形还在快速进化。它们发现敌人的火力变得更加强大了，因此在3个小时后，第一批会飞行的异形钻出卵床。与其说是飞行，不如说是弹跳加滑翔，它们宛若弹弓般在上空一闪而过，吐出许多酸液腐蚀阿斯塔特的动力甲。


    沙卡气不过自己的新动力甲被破坏，干脆爬上岩壁和它们对吐酸液。索拉克斯见了破口大骂，不得不骂骂咧咧地把沙卡拽回来。谁知被另一群异形伏击了。它们展开双翅，遮天蔽日地朝这两位落单的阿斯塔特压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炮火如火雨般坠落，炮火密集得宛若在他们身边竖起一栋帷幕般。十几秒的火力打击过后，仍然有大地的轰隆声在回响，硝烟弥漫天际，却再也看不见飞行的异形。


    “得救了……”索拉克斯把沙卡从地上拉起来，望向天边的战列舰，“这种精准的打击绝不是凡人可以做出的，‘她’又救了我们一次。”


    沙卡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索拉克斯说什么他都信。


    当其他连队进场清理异形时，索拉克斯却一反常态地登上沉默怒吼号。战列舰里面的阿斯塔特全都在地面作战，显得此刻比往常还要寂静许多，仿佛没有人在这里生活。


    索拉克斯走上那条熟悉的道路，穿过三级甲板，穿过训练室，从泰坦通道里上行至维修口，再横穿到指挥中枢室。走过指挥中枢室，就是整艘战舰的大脑，舰桥。此刻它的大门不同寻常的敞开，索拉克斯的心跳忽然加速。他有预感，他今天或许能见到沉默怒吼号的机魂。


    他走进舰桥，里面同样很空旷，但最为显眼的是被八层台阶围拱的舰长王座。


    在索拉克斯还在思索舰桥今日的不同寻常时，舰长王座竟然慢慢转过来了——它上面坐着一个人！


    索拉克斯瞪大双眼看向舰长王座上的人。她长得与他想象中的机魂一模一样，穿着蓝白色的海军制服，数据缆插入她脖颈后方的神经接口中，偶尔闪过一丝蓝光，舰船上数以万计的数据从这里汇入她的大脑。她看起来努力整理她的头发了，但仍有一些毛燥感。她面容凌厉且自信，深邃的黑瞳犹如夜空。


    “我听说您找了我许久。”这个白色幽魂用一种熟稔的语气道，仿佛他们是老朋友了。


    “我、我——”索拉克斯一下子尴尬起来，支吾着不知怎么开口。他想说其实也没有找很久，只是偶尔找一找。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舰队的主人等待。”白色幽魂对着远方笑道，“请原谅我暂时没办法站起来迎接您。”


    机魂不站起来有什么错呢，她可是机魂！而且她的语气竟然如此谦虚，还痛快地承认他是舰队主人？索拉克几乎被欣喜冲昏头脑，但也充满疑惑。朝思暮想的机魂就在他面前，他竟然难以诉说心中的志向。


    直到那个无法忘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都掌管上百架宏炮了，当然有这个胆子不站起来。”安格隆快步走进舰桥，声音听不出喜怒，“萨林舰长。”


    “父亲！”索拉克斯惊讶地回头。


    安格隆注意到他了，指尖点点索拉克斯的脑袋，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其深层含义是“大人说话小的不要插嘴”。他把新造的单手斧随手往旁边一搁，被压住的指挥王座立刻塌了一角。他光是站着，就与在八层台阶王座上的洛塔拉平视。


    他们在对话，洛塔拉在汇报战果，安格隆在表达不满，气势足以让任何一位普通水手胆怯。索拉克斯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他追逐的机魂怎么会是一名凡人？那名凡人如此不恭顺，仗着原体很远就能听见就在王座自言自语，父亲又为什么要用子嗣都没听过的信任语气和她说话？


    明明最爱的父亲就在眼前，明明还出现了一位能力值得拉拢的凡人，明明应该是双倍的快乐，索拉克斯却感到心里难以言喻的失落。他的目光再度落在舰长王座上，怅然感油然而生。


    原来她就是洛塔拉·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