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格隆转身，狼虎般的视线立刻让玛戈倍感沉重。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被原体远超所有人类的吸引力而深深震撼。


    玛戈以为安格隆不记得自己，于是自我介绍道：“我是十八连连长玛戈，来自泰拉，从博特见证战犬荣耀至今，我以军团标志为傲。”他能感觉卡恩无比震惊地看向自己，但他不敢有任何回应。


    安格隆脑袋有点懵。


    他记得玛戈的名字，但对这个连长实在比较陌生。他对军团的所有认知都以卡恩为原点出发，那些时常出现卡恩身边的，他自然会多了解一些，连赢过什么战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而那些与卡恩不对头的，他就懒得理。他承认偏心卡恩，可谁又会公平对待每一个子嗣呢？


    这就导致他规划时也是以卡恩为圆心出发。突然跳出来一个玛戈，就好像从银河角落随机抓一个陌生人，塞到他怀里就说这是他的子嗣。


    他和玛戈无冤无仇，但是，也没有什么泛滥的父爱……


    他观察着这位连长，轻而易举看见玛戈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如地球海洋般的蓝色眼睛，被保养得整洁干净的动力甲，外面还裹着一套富有设计细节的斗篷。玛戈如上万名战犬一样有着坚韧的目光，但他此刻的眉间似乎更为忧愁一些。


    安格隆不禁陷入思索，这真的是自己的子嗣吗？他们之间看起来没什么相似点啊？


    “连长，没有战前改阵的道理。”卡恩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八连有一万人，而十八连不过区区两千人，难道你想为父亲带来耻辱的失败吗？”


    “目前就是战前准备的阶段。”玛戈目不斜视，“我认为十八连可以接下这个任务。”


    卡恩冷冷道：“敌方有未知的远古武器，你最好有个规划，别把两千名战犬兄弟填进去了。”


    “战争本就不公平。”玛戈狠狠瞪了卡恩一眼，“我相信每一位我的兄弟都会在战场上发挥应有的价值。”


    “小连长。”安格隆打断了他俩的你来我往，他皱着眉头问出一个出乎预料的问题，“泰拉对你而言是什么？”


    “是荣誉之所，立誓之地。”玛戈立刻气势肃穆地回答，“我从泰拉征兵处走出那会儿，就发誓将全部的人生奉献于大远征了。”


    安格隆：“你的连队也和你一样荣耀？”


    “当然！”玛戈无不自豪道，“我的连队曾经与极限战士、钢铁勇士一同协作清剿战场。但我们也有自己的舰队，曾搭载猎犬之牙号进行多次独立任务。在夸拉尼亚上我们就以少胜多打了一次漂亮战，还在那里获得了我们的新兄弟。”


    “那你还让他们去送死？”安格隆脑子乱糟糟的。


    玛戈一时被噎住了。大厅里的空气再一次因为原体的直白话语而变得窒息，一些军官则在心底默默感慨……父亲，原来您知道这是让人送死啊……


    “你愿意吗？”安格隆随口点了立于玛戈身边的奥伦特斯。他记得对方，是十八连的冠军，也是主动报名初次角斗场的选手，打法十分莽撞，没什么花花肠子。奥伦特斯跟随玛戈汇报时，一直用非常热情的目光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当时没什么心思理会对方，却对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


    “父亲，我爱您。”奥伦特斯出列道，“无论什么战场，我都会追随我的连长，绝不背誓。”


    安格隆沉默了一段时间，才略带火气地对玛戈说：“如果你有一群忠诚于你的手足，那你应该珍惜它。这是你们战犬为数不多的优点了。而不是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去浪费这种情谊。”


    “泰拉并不遥远。”玛戈道，“我出生在那里，坚毅决心号也从那里的船坞驶出，就连您原本也应诞生于泰拉之上。”


    安格隆惊讶道：“难道你有来自泰拉的秘密武器？”


    众多战犬以为安格隆在反讽，只有卡恩听出了安格隆是真的震惊又困惑。


    安格隆不仅困惑而且烦躁。战犬又不是很难懂的战士，原体理应对军团了若指掌。他明明都把基尔提前赶走了，怎么还是会出现计划外的人？


    平心而论卡恩对他比任何战犬都重要，一万人也比两千人好操作，他当然愿意为了卡恩动用他的超级大脑，而他的超级大脑会提醒他动用他的超级力量。但是……一个玛戈算什么？


    ……难道他是为了卡恩？


    安格隆用无比复杂的眼神扭头看卡恩，卡恩不明所以地愣住了。


    然而在激烈的思考后，玛戈却忽然变得冷静。


    他抬头看向原体，像每一次战前立誓一样坚毅：“我的决定不因武器，也不因我的友人，而是我坚信泰拉的指令总是服务于大远征。尽管它不荣耀，也没有值得发泄的怒火，可它是构成大远征必不可少的基石。


    “仅仅因为此……我与我的连队就愿意奉献出‘鲜血’。”


    安格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很快放下手。


    玛戈继续道：“每一场胜利都有无数这样的基石铸造。一个充满厮杀的战场中，有立于军旗下的指挥官，有正面拼搏的冲锋者，有死于寂寂长夜的斥候，更有无数个填满壕沟的牺牲者……为了夺得敌人的‘颅骨’，战犬从来不在乎自己付出的代价！父亲，请您也为这样的我们骄傲吧！”


    众多战犬亦被说得动容，纷纷看向安格隆，渴望从原体身上得到理解。


    安格隆怒容满面，鄙夷更甚：“谁会为弱者骄傲？”


    “我们不弱小。”玛戈喉间阻涩，却早就想说这话了。与卡恩的对立，军团荣誉的分裂，对泰拉的反抗，种种事件终于让心中的话语爆发。


    “在您未曾归来的日子里，战犬凭借自己斩下了众多荣耀，您在坚毅决心号的凯旋大厅不也见过吗？我们因忠诚而奋斗至今，父亲，也请您看看这些子嗣吧。”


    “滚！”安格隆似乎想冷笑，可抽搐中头皮容不了他做这种动作，“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在我的母星有一群……和我一起训练的角斗士。他们的铠甲破烂不堪，可他们最弱小的人挥舞双手斧的时候也比你们灵活。他们鏖战八天八夜也未曾疲惫，难道他们是靠忠诚做到的？你们拿到的这些荣誉算什么？废物罢了！”


    卡恩亦为这番话感到难受，上前一步：“父亲，我们战犬——”


    安格隆的怒火被瞬间点燃：“闭嘴卡恩！”


    他弯下腰，几乎要将额头抵着玛戈的额头，那双金色的眼睛好似滚烫的岩浆：“你和你的连队违抗我的命令。那你就应该接受惩罚。”


    玛戈挺直身姿：“如您所愿。”


    安格隆扔下这句话离开了玛戈：“十八连会代替八连去往地面执行这次任务。”


    他在众多军官间逡巡，仿佛要揪出第二个如玛戈般反抗的人：“我不在乎你们的牺牲。当我释放你们，我只想听到胜利的消息。”他的话语如阴影般笼罩在众军官心头：“这是身为战争工具应尽的义务。”


    卡恩被自己曾经的用词刺痛，但怎么看都是八连去比较好，他只能硬着头皮劝阻：“父亲……”


    安格隆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一句话也不想说。


    半晌后，他浑厚的声音才在众人间悠悠响起。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记忆深刻的数字，一个对军团而言如同恶毒诅咒般的数字：


    “31小时。”


    “如果31小时内，你们不能把这颗星球征服完毕，那你们就是失败的废物。”


    玛戈的话依旧铿锵有力：“我们会向您证明，忠于泰拉的战犬也有应得的荣耀！”


    安格隆顿了一会，这大概是最后的底线了。但怒火马上冲破了这底线，即将烧遍整个军团，他怨毒地宣告：“失败者在十二军团只有一个下场！”


    玛戈：“什么下场十八连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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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格隆：“去和你们的伙伴说再见吧。”


    玛戈坚定不移：“若我现在退让才会有辱于‘战犬’之名！”


    “连长，慎言！”卡恩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焦灼地请求道，“父亲，请您三思。”


    安格隆带着漫不经心的寒意扫了卡恩一眼。


    他依旧说出卡恩不想听的词语：


    “十一抽杀。”


    “这就是你们失败者的结局。”


    战犬们沉默不语，脑海中立刻想象出最终的行刑场景，但他们都立刻接受了这些。卡恩想得更多，数日前与原体的对话如刺网般笼罩住他的双心。


    “我这里没有宽容。”安格隆再次宣布他在军团内说一不二的法则，“不允许忤逆。”


    玛戈仅在几个呼吸后就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目前为止你是敢忤逆我最多的人，我真欣赏你的勇气。可惜这勇气却出现在一个注定的失败者身上。”安格隆低声道，如噩梦一样缠上他的子嗣，“但这事还没完呢。”


    比之前更加死寂的恐惧笼罩在军官们身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悲哀。但并非全部，卡格斯在发呆，加兰满不在乎，德雷格同情但不逾矩。一些连队的连长则是安格隆的绝对拥趸，恼怒于玛戈死性不改。德尔瓦鲁斯就很不满玛戈的表现。


    “趁现在选一个行刑人吧，让他在战场上也记得自己的使命。”安格隆的戏谑像淬了毒汁似的，“你的百夫长？你的冠军？还是你——还是我亲自来！”


    “不。”玛戈嘴巴张合数次，最后只说，“我们会努力赢取胜利。”


    “不要让我更不耐烦。”安格隆冷冷道。


    玛戈：“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安格隆的吼声让整个大厅都在动摇：“选一个！你或我！”


    “父亲……”至此玛戈才流露出痛苦。


    不——


    不要用这个惩罚。


    不要用他随口分享的事件去夺取他兄弟的性命。


    战犬的基因种子对外观的修饰作用很小，但玛戈却有一双和卡恩很像的蓝眼睛，这也成了他们友谊的开端。他们曾经畅想自家原体长什么样子，会不会也是这样一双冰川之眼，脾气如海洋一样急躁但包容来自银河各地的兄弟们。


    然而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安格隆的狂野远超人类想象，其怒火能把整颗行星烧成干涸地，也将永远改变军团。


    卡恩心想自己也被改变了吗？也许吧，但他此刻理智也被烧干净了。他快步上前：“我恳求您收回成命——”


    一个羞辱性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卡恩脸上。


    卡恩被打得偏过头去，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蝉在里面振翅，一切声音都抿成一条线似的噪音。他眼前先是一片漆黑，随即浮出无数炸裂的金星。等那阵眩晕褪去，脸颊的灼痛才如潮水般漫上来。


    他垂着眼，血顺着鼻腔涌出，沿下巴往下坠，滴在大理石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圆点，一颗，又一颗。


    过了一会儿，血止住了。卡恩没敢抬头，只是摆正脖子，盯着地上的猩红血迹。


    大厅里的死寂比先前更甚，所有声响都被这记耳光震得低了几分。胸腔里心脏的撞击声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这记耳光宛若十倍重地抽在玛戈脸上，他宁愿被这样对待的是他，一只混杂着惊惧与愧疚的猎犬咬住了他的喉咙。


    卡格斯眼神空茫茫地扫过大厅墙壁的挂旗，方才那声脆响仿佛没钻进他耳朵。直到看到地上那摊血，才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安格隆眼神毫无怒意，甚至毫无波澜，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视线越过僵立的两人，重新落回众军官身上。


    “失败了只配得到十一抽杀。”那话语里藏着令人心头发麻的压迫，而安格隆不在乎，“由连长亲自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