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让容止出使益州

作品:《锁娇骨

    周渔正将炭盆里的银骨炭拨得更旺些,闻言动作微顿。


    抬眼看向杨秣,见她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追忆,便也放缓了声音:


    “是啊,老太君,算来已一年半了。正是去年夏日走的。”


    杨秣轻轻叹了口气,“那孩子……性子太烈,心思也活,与这四方宅院,终究是格格不入。”


    她将微凉的茶盏放下,“当初我给她放妾书,放她走,也不知是对是错。这世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孤身女子,又是这般寒冬,前路艰险,未必就比困在这府中强多少。”


    周渔闻言,将炭盆盖子盖好,才走到她身侧,声音平和,


    “老太君是慈悲心肠。阮姑娘那样的性子,若强留在此,怕是……迟早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她的眼神,老奴至今记得,清澈,却带着一股宁折不弯的倔强,像极了雪地里独行的孤狼。


    关在笼子里,只会日渐萎顿。放她归野,纵然前途风雪弥漫,生死由天,但至少,是她自己选的路。”


    杨秣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同与一丝感慨:


    “你说得是。我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见过太多生死,也看过太多身不由己。


    有时候,活着固然重要,但怎么活,由不得自己,才是最磨人的。”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峥嵘岁月,那些在冰天雪地里挣扎求生的日子,语气愈发深沉,


    “这高门大院,看着锦绣堆砌,温暖如春,实则也是一座无形的牢笼。


    阿挽、莲月、红蕖,她们是世家女,自幼便知自己的命运,懂得如何在规矩中寻得一方天地,安身立命。


    可阮乔不同,她脑子里装的是另一套东西,什么‘平等’、‘自由’……在这里,便是原罪,是暖阁里容不下的寒气。”


    周渔点头:“是啊。所以她痛苦,她挣扎。主公当初强留她,或许有一时的新鲜和占有欲,但两人从根本上,便不是一路人。


    硬绑在一起,只能是互相折磨,如同冰与炭,难以相容。”


    她看向杨秣,“老太君当初果断放她走,看似绝情,实则是给了她一条生路,也免了主公日后更大的烦恼。这是大智慧。”


    杨秣苦笑一下,拢了拢身上的锦袄:“什么大智慧,不过是见得多了,心肠硬了些,也软了些。


    硬在知道何时该断,软在……终究不忍心看一个鲜活的生命,被硬生生磨去所有光彩,如同这院外的草木,冻毙于风雪。”


    她沉默片刻,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又道,“只是不知那孩子,如今是否安好。这般寒冬,她一个女子……”


    她叹了口气,“唉,但愿她能凭着她那份与众不同的机敏和韧性,找到一处遮风避雪之所吧。”


    周渔宽慰道:“老太君不必过于挂怀。阮姑娘非寻常女子,心智坚韧,既敢孤身离去,想必自有她的打算和造化。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亦如这四季轮回,非人力可改。”


    杨秣“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目光所及,窗外一片萧瑟。


    这世道啊……


    无论是安于宅院温暖的崔挽等人,还是决然踏入未知严寒的阮乔,生活在这个时代的女子,各有各的艰难,也各有各的挣扎与坚持。


    作为过来人,她能做的,便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几分理解和支持。


    至于阮乔的未来,就像这冬日里呼啸的北风,将来卷向何方。


    那已不是她所能掌控和过问的了。


    她派去的人都回来了。


    她收回目光,对周渔道:“罢了,不想这些了。去看看小厨房给沉儿备的参汤可妥当了,他近日操劳,这天气又冷,得多补补身子,驱驱寒气。”


    话题自然地转回了眼前的儿子和家务事上。


    至于另一个女子命运的感慨,只是冬日暖阁里一段随风而逝的絮语,很快被炭火的热气驱散。


    周渔见杨秣神色如常,点点头,退下了。


    同一时刻,陆府书房重地。


    陆沉坐于主位,面前巨大的檀木案几上铺着一张详尽的九州舆图,荆州与益州的位置被朱砂笔醒目地圈出。


    在他下方左右两侧,文武重臣分列而坐。


    文臣以徐庶、陆衡为首。


    武将则以程普、吕蒙、陈武、韩当等老将新锐为核心。


    人人面色肃然,目光灼灼地盯着舆图,也盯着主位上的陆沉。


    “诸位,”陆沉开口,声音冷厉,“近日探报,荆州与益州往来频繁,兵马调动异常,其联盟之势已成。这一仗,我们避无可避,也必须打。”


    程普闻言立刻沉声道:“主公所言极是,萧章二人,趁我大军北征、将士疲惫之际,蠢蠢欲动,若不予以迎头痛击,只怕其气焰更炽,江东永无宁日。”


    他曾在荆州边境与萧胤部将多次交手,深知其难缠。


    吕蒙年轻气盛,接口道:“程老将军说的是,末将愿为先锋,必取萧胤首级献于主公麾下。”


    陈武和韩当也纷纷请战,一时间,武将们群情激昂。


    陆衡轻轻咳嗽一声,待众人稍静,才缓缓开口,


    “主公,诸位将军,伐荆之事,势在必行。然,如何伐?何时伐?先伐荆,还是先制益?需有万全之策。


    荆州水军强盛,益州地势险要,若二者互为犄角,我军恐陷入两面受敌之境。”


    徐庶颔首,补充道:“子敬兄虑得是。萧胤狡诈,章冽勇悍,不可力敌,当以智取。


    在下以为,可效仿古人‘远交近攻’之策。荆州与我接壤,乃心腹之患,当为主攻方向。


    而对益州,或可暂施缓兵之计,遣能言善辩之士,许以利诱,使其暂作壁上观,至少……不能令其与荆州同时发难。”


    “先生高见。”陆沉目光赞许,指尖在益州的位置点了点,


    “章冽虽勇,却贪利而寡谋,或可分化。然,遣何人为使?此人需胆识过人,更需机变无双。”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衡再次开口,“主公,或许…可遣容止前往。”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容止,陆潜表字,是陆衡之子。


    此子才华横溢,智谋深远,可惜天生不良于行,常年以轮椅代步。


    让他出使虎狼之地的益州?


    陆沉看向陆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明白陆衡的用意。


    陆潜虽身有残疾,但其辩才和智计,在江东年轻一辈中无出其右。


    两个月前,荆州刺史萧胤之子萧珏结束在江东为质的日子,返回荆州。


    当时,正是陆潜主动请缨,以“送友归乡”为名,亲自护送萧珏至荆州边境。


    陆沉还记得陆潜信中的话:“兄长,萧珏此人,表面恭顺,内藏锋芒。我送他回去,一则全江东礼数,示我宽宏;二则可亲眼观察荆州虚实,萧胤态度;三则亦可借此行,试探益州章冽的反应。


    我不良于行,反易令人放松警惕,或许能窥得些许真容。”


    那一次送行,陆潜不仅安然返回,更带回了关于荆州军备、萧胤父子关系以及益州对江东态度的宝贵情报。


    其胆识和机变,令陆沉和众臣都刮目相看。


    此刻,陆衡旧事重提,推荐陆潜使益,是基于对其子能力的信任。


    陆沉默然片刻,目光扫过众人,见徐庶微微颔首,程普等人虽面露担忧,却也未出言反对。


    他心中已有决断。


    “叔父所言,正合我意。”陆沉道,“容止之才,足以担此重任。以其病弱之躯使益,更可麻痹章冽。”


    他看向徐庶,“先生,你即刻草拟书信,措辞需刚柔并济。”


    接着又看向陆衡,“叔父,你协助容止,拟定游说之策,务求切中章冽要害。”


    “诺。”徐庶、陆衡齐声应道。


    “至于伐荆主力……”陆沉目光转向舆图上荆州的水系与关隘,眼中闪过寒芒,


    “程普、吕蒙听令,命你二人即刻整饬水陆兵马,详细勘察荆州沿江布防,拟定进军路线,陈武、韩当,负责粮草辎重调配,务必保证大军供给无虞。”


    “末将遵命。”四位将军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战略方略初定,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之气在书房里弥漫开来。


    每个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关乎江东未来命运的关键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