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阿挽,想哭就哭吧
作品:《锁娇骨》 陆沉穿过几道回廊,来到梧桐院。
院门口早有丫鬟提着灯笼等候,见他来了,连忙躬身行礼,脸上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喜色。
院内灯火通明,比别处更添几分暖意。
崔挽已站在正屋门口相迎,她换了一身家常的藕荷色襦裙,妆容淡雅,见他进来,便微微屈膝行礼:“夫君。”
两年未见,夫妻二人之间难免有些许生疏。
陆沉脚步微顿,目光落在她身上。
比起记忆中,她似乎清减了些,但仪态还是一样的端庄从容。
“不必多礼。”他上前虚扶了一下,语气比往日稍缓。
崔挽垂眸起身,心中微诧。
只觉得陆沉今日的语气似乎比往常要温和些。
但转念一想,大概是久别重逢,总该有些许不同罢了。
两人一同走进屋内。
暖阁里熏着淡淡的安神香,榻上的小几已摆好了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是他平日偏好的口味。
“夫君一路辛苦,先用些热茶暖暖身子吧。”崔挽亲自斟了茶,递到他手边。
陆沉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
沉默片刻,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简单询问府中事宜,而是抬眼看向她,眼底似有暖意,
“这两年,府中上下,辛苦你了。”
崔挽微微一怔,没想到竟会主动提及她的辛劳,这倒是前所未有的事。
她随即垂下眼睫,轻声道:“妾身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
陆沉笑了笑,他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往日心思皆在军政大事上,忽略了内宅许多。
此刻静下心来,才更觉她不易。
此刻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想起母亲说她将府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将母亲侍奉得极为周到,心中那份亏欠感又浮现出来。
他放下茶盏,声音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温度:“阿挽,辛苦你了。”
这一声“阿挽”唤出口,不仅崔挽愣住了,连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们都悄悄交换了眼色,难掩惊喜。
主君性子冷硬,平日里对夫人虽敬重,却少有这般透着亲近的称呼。
崔挽眼眶微红,一股酸涩的热流直冲眼眶,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但多年主母的修养让她强行忍住,只唇角弯起一抹带着颤意的弧度:
“夫君言重了。只要夫君安然归来,妾身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这一声呼唤,她等了整整七年。
原以为此生再也听不到了。
原以为,她的心早已如古井,不会再因他起波澜。
可为何此刻还会如此悸动?
心底有个声音在冷静地提醒:莫要昏了头。
他是陆沉,是志向远大的雄主。
今日这点温情,或许只是久别生出的些许歉疚,或是因她操持府务得力的些许奖赏。
他的天地在江山,不在后宅这一方小院。
她已过双十年华,色衰爱弛是常理,能守住正妻的尊荣和体面,已是万幸,还敢奢求什么爱重?
侍立一旁的钱嬷嬷见状,心中暗喜。
在这高门大院里,即便是正头夫人,荣辱兴衰也多系于夫君的态度。
主君今日这一句软话,一个亲近的称呼,抵得过千金赏赐,足以让夫人往后在府中地位更加稳固。
她悄悄示意其他仆役退远些,留出空间给这对久别重逢的夫妻。
陆沉将崔挽的反应看在眼里,见她眼圈微红却强作镇定,心中也有些许触动。
他自知给不了寻常夫妻的缱绻温情,但至少,该给的敬重和体面,不能少。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北境已定,往后……孤会多在府中。”
崔挽心中又是一动,他这是在安抚她吗?
她环住他的腰,敛去脸上多余的情绪,不消片刻便恢复了温婉端庄的模样。
她柔顺点头:“妾身明白。夫君以大事为重,府中一切有妾身,夫君无需挂心。”
夫妻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多是崔挽轻声细语地讲述些府中琐事。
陆沉静静听着,偶尔颔首。
气氛虽不热烈,却难得有了一种家常的宁静和温和。夜色渐深,烛火摇曳,在纱帐上投下朦胧的光影。
云雨初歇,帐内还残留着缠绵的气息。
陆沉靠在床头,并无睡意。
崔挽躺在他身侧,同样清醒着,只是闭着眼,感受着身旁传来的体温。
今晚的陆沉,与往常有些不同。
他的动作不似以往那般带着例行公事的疏离,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耐心和温柔。
崔挽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但更多的是酸涩。
嫁给陆沉七年,夫妻间床笫之事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原先以为,夫君志在天下,心思不在儿女情长,或许天生就不是重欲之人。
她甚至以此安慰自己,既然夫君对谁都冷淡,那她这个正妻,至少拥有名分和尊重。
可后来,他带回了阮乔。
府中上下都看得出,主公对她是不同的。
他会容忍她的出格言行,会因她的喜怒而牵动情绪,甚至在她身上,投入了远超寻常妾室的心力。
那时崔挽才恍然明白,并非夫君不重欲,只是他的热情,从未对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燃起过。
想到这里,心口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匝匝的疼。
她是崔氏嫡女,自幼受的教养便是端庄持重,喜怒不形于色。
再多的委屈和酸楚,也只能深深埋在心里,绝不能流露半分。
因为她知道,陆沉要走的路,注定了他身边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
那至高无上的位置,需要联合各方势力,需要平衡各方利益,政治联姻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
今日走了一个阮乔,明日或许就会有张氏、李氏的女儿被送进府来。
从她踏进陆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命运。
她的婚姻,是崔氏与陆氏联盟的象征。
她的价值,在于稳定内宅,打理庶务,孝敬婆母,为夫君生下嫡子,做一个无可指摘的主母。
情爱?
那对雄主而言,是奢侈甚至可能是负累的东西。
她不能求,也不该求。
所以,她一直恪守本分,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经营陆府内宅上。
将婆母侍奉得妥帖周到,将府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待妾室也宽厚有度,努力维持着后院的平静。
她用自己的方式,支撑着夫君的霸业,也稳固着自己的地位。
这是这个时代赋予像她这样的女子的生存之道,艰难,却别无选择。
感受到身旁陆沉似乎动了一下,崔挽立刻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长长的睫毛轻颤。
陆沉侧过头,看着身旁的妻子。
烛光下,她面容恬静,看起来格外乖巧。
他突然意识到,崔挽如今不过二十三岁。
七年来,她为他守住了大后方,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征战四方。
她从未抱怨,从未索取,只是安静地履行着身为正妻的职责。
“还没睡?”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沙哑。
崔挽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目光,柔顺地应道:“嗯,夫君也还没睡?”
她微微支起身子,拉过锦被为他盖好,“夜深了,仔细着凉。”
她的动作自然体贴,带着妻子对丈夫应有的关怀。
陆沉看着她,轻轻握住了她放在锦被上的手。
崔挽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只是任由他握着。
“阿挽,”陆沉的声音低沉,“你我夫妻,在我面前,你可以做回自己的。”
这一次,他说的是“我”,没有用“孤”。
崔挽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瞬间涌上的湿意。
她抱住他,身子微微颤抖。
陆沉叹了一口气,吻了吻她的发顶,“阿挽,想哭就哭吧,我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