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子烈,孤是不是做错了?
作品:《锁娇骨》 陆沉看着阮乔骤然冷却的眼眸,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她眼底的倔强、灵动、甚至是不顾一切的愤怒,都消失了,只剩下认命和疏离。
他几乎下意识地想伸手抱抱她,抹去她脸上强装镇定下的脆弱。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忍住了。
指尖动了动,又松开。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书房走去。
阮乔站在原地,听着书房门合上的声音。
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尊严和自由,在这里,太奢侈了。
除非是陆沉自己放她走。
她转身走进房间,突然笑了起来,他会放她走的。
像她这样三番四次地挑战陆沉的权威和底线,再好的耐心也磨得差不多了。
以陆沉的性子,即使是厌弃了她,也会派人保护她。
睡了这么久,就当是她的报酬好了。
有了陆沉的庇护,她不用担心谢瑜会对他怎么样,她要留在邺城,
眼下,她要做的是想办法再次见到唐蕊。
男人,都死远点才好。
书房里,陆沉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
阮乔冰冷的眼眸还在他脑子里晃。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明明是他想要的结果,让她认清现实,学会规矩。
可当她真的变得懂事,用那种带着距离的称呼和语气对他说话时,他心里却没有丝毫痛快,反而堵得慌。
他讨厌这种感觉。
更讨厌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女人的态度影响。
“陆公”……
这两个字,像根小刺,扎在心里。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那些杂念压下去。
他是陆沉,未来的天下共主,不该为这些分心。
可心底那点不舒服,却挥之不去。
静烛火摇曳,将陆沉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有些孤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在他胸中盘桓。
他对阮乔的耐心,似乎真的到了尽头。
这个女人,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来自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地方,带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棱角和执念。
他欣赏过她的鲜活与不同,甚至一度被那种不受束缚的生命力所吸引。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永远容忍她一次次冲撞这个世界的铁律,将他的计划搅得天翻地覆。
他有他的霸业,有他必须遵循的规则和权衡。
后院的女人,可以是点缀,可以是助力,可以是维系各方关系的纽带,但绝不能是随时可能引爆的麻烦。
他需要的是聪慧、懂事、懂得审时度势、能为他带来实际价值的女子。
他身边从不缺这样的女人,她们温顺、识趣,懂得如何取悦他,也懂得如何利用他的权势为自己和家族谋利。
无关乎喜爱,只是一种各取所需的平衡。
可阮乔呢?
她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灼热、明亮,却也危险。
她不懂这里的规则,或者说,她拒绝懂。
她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用她那套在他看来可笑又天真的“平等”、“自由”来挑战他的权威。
非她不可吗?
陆沉在心中冷然自问。
天下女子何其多,比她更柔顺、比她懂得如何做他陆沉女人的,大有人在。
他当初留下她,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是对那份不同的好奇,是强者对稀有猎物本能的占有欲。
如今,这份不同带来的麻烦和消耗,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本身可能带来的那点微薄乐趣。
他,也是会累、会倦的。
“子烈,进来喝一杯吧。”他忽然开口。
陈武闻声推门而入,见陆沉一脸挫败的样子,挑眉笑了笑。
他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陆沉面前。
“心里不痛快?”陈武抬眼看他,语气随意,带着老友间才有的熟稔和直接。
陆沉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端起酒杯,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
“你说,”陆沉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语气听不出情绪,“孤是否对她太过纵容了?”
陈武斟酌着词句,“主公待阮夫人,自是……与旁人不同。”
他顿了顿,见陆沉没有不悦,才继续道,“只是,阮夫人性子刚烈,心思……也与寻常女子迥异。强留她在身边,只怕……于主公大业无益,于她自身,也未必是福。”
他抬起头,看向陆沉,眼中带着真挚的困惑:“属下愚钝,实在不明白。既然阮夫人心不在此,一心向往……自由,主公何不放她离去?
且看她一个弱质女流,离了主公的庇护,在这乱世之中,能有何作为?
或许……碰了壁,吃了苦头,她自会明白主公的苦心,也未可知。”
这是他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在他看来,主公何等人物,何必为了一个心里没他的女人耗费心神?
天下美人何其多,何必强求?
更何况,这阮乔还是个不安分的,今日能为她那个朋友哭闹,明日不知又会惹出什么祸端。
谢瑜那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强扭的瓜不甜,还容易扎手。
陆沉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陈武的话,像一根针,刺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事。
放她走?
这个念头,不是没有出现过。
尤其是在她一次次挑战他权威的时候。
可是……
他眼前闪过阮乔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灵动和狡黠。
那种独特,是他在任何其他女人身上都找不到的。
就像一件稀世的的珍宝,明知可能带来麻烦,却依旧让人难以割舍。
良久,他才低沉开口:“子烈,说实话,孤是不是做错了?”
陈武仰头喝干自己杯中酒,哈出一口酒气,直言不讳:
“要我说,你就是自找麻烦。还记得咱们年轻时在陇西那次吗?看上了一匹烈马,费尽心思驯服了,结果呢?
那马性子太野,到底还是冲撞了贵人,差点惹下大祸。最后你二话没说,亲手把它放了。你说,‘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彼此折磨。’”
陆沉眸光微动,那段年少轻狂的往事浮上心头。
那时他何等洒脱,喜欢便去争取,若发现不合适,或代价太大,便果断放手,绝不拖泥带水。
陈武看着他,继续道:“持誉,你是什么人?是能带着兄弟们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打下这片基业的霸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为一个女人牵肠挂肚了?
她心里没你,一门心思想着她那姐妹,想着回她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家’。你留着她,图什么?天天看她跟你闹?跟你吵?让你烦心?”
他叹了口气,语气真诚:“你这个位置,多少双眼睛盯着?后院不稳,乃是大忌。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的女人,留在身边,是块捂不热的石头,迟早成了心病。”
陆沉默默听着,抬头看了一眼陈武。
他陆沉何时变得如此拖泥带水了?
霸业未竟,前路艰险,他却在这里为一个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的女人耗费心神?
他想起阮乔看他时,那眼神深处藏不住的疏离和抗拒;
想起她为了唐蕊,可以不顾一切地跪地哀求,却从未对他流露过那般真切的热切。
他之于她,或许真的只是一块不得已才抓住的浮木,一个暂时的庇护所,而非归宿。
强留她在身边,除了彼此折磨,还能得到什么?
让她日渐枯萎?
让自己徒增烦恼?
一阵清明的风,渐渐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和烦躁。
他陆沉,何其骄傲的一个人?何时需要靠强迫来留住一个女人了?
“你说得对。”陆沉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
他举起酒杯,与陈武的杯子轻轻一碰,“是孤想岔了。”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种决断后的畅快。
“既然她心不在此,强留无益。”他放下酒杯,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给她准备些盘缠,找两个可靠的人,明日……送她走吧。”
她想去哪就去哪。
陈武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陆沉会如此干脆,随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才是我认识的持誉,痛快,我这就去安排。”
陆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放手,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她,是解脱。
对他,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他终于可以不再被那些无谓的情绪牵绊,重新专注于他真正该走的路。
这段时日,为了阮乔的事,他耽搁了许多军务,叔父和先生私下说了他很多次,每次都被他搪塞了过去。
是他魔怔了,她说的对,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世界,在这里。
他的征途,是这片广袤的天地。
而她……
罢了,随她去吧。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陆沉的心,也随着这个决定,沉静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