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我明白了,陆公

作品:《锁娇骨

    眼见着陆沉转身要走远,阮乔脑子一空,竟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从后面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衣袖。


    “我恨死你们了……”她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整个人都在抖,


    “你们这些人……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凭什么?凭什么可以这样随意摆布别人的人生?


    谢瑜把蕊蕊关起来,把她当成一个物件……你们凭什么?”


    她哭得浑身发软,一脸狼狈,根本看不清陆沉的表情,只是凭着本能死死抓着他的衣袖。


    “谢瑜是疯子,是变态……你们呢?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冷血,一样的视人命如草芥。


    在这个鬼地方……我们算什么?我们到底算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绝望,连日来的伪装和压抑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院子里的下人早在阮乔扑过来时就已经识趣地垂首退到了远处廊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陈武原本守在近处,见状眉头拧成了疙瘩,眼见阮乔越说越激动。


    他嘴角抽了抽,干脆也转过身,抬手捂住了半边耳朵,远处的角落,心下腹诽:


    又来了……


    这阮夫人,怎么又闹起来了?


    主公也是,何必如此纵容?


    一个心里没你的女人,强留在身边有什么意思?


    看她这般哭闹不休,图什么?


    他刚刚听了一耳朵,貌似谢家那位新夫人也是强求来的。


    陈武心下一阵烦闷,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


    陆沉被阮乔拽得脚步一顿,眉头紧锁,看着她濒临崩溃的模样,眼底风云涌动,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没有甩开她,但周身的气息已然冷了下去。


    阮乔完全失去了理智,猛地跪了下来,


    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双手紧紧抓住陆沉垂在身侧的手,颤抖着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脸上。


    “陆沉……陆沉……”她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她乞求,


    “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救救唐蕊?你那么厉害……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把她从谢瑜手里救出来……求求你了……”


    滚烫的眼泪滴落在他微凉的手背上,阮乔的声音哀恸:


    “她会被逼死的……她真的会死的……陆沉,陆沉……我只有你了……我只能求你了……你帮帮我们吧……”


    除了求他,她真的走投无路了。


    她跪在他面前,仰视着他,将自己所有的尊严和希望都押在了这个她本该憎恨、却又不得不依附的男人身上。


    陆沉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垂眸看着跪在脚下的她。


    她的手冰凉,紧紧抓着他,滚烫的泪水像细密的针,刺入他冷硬的心房。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褪去了所有的尖刺和伪装,只剩下无助的迷茫。


    院内外一片死寂,只有阮乔的抽泣声。


    良久,陆沉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阮乔执拗地摇头,眼泪流得更凶,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陆沉……我求你……我求你了……”


    陆沉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烦躁,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力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阮乔腿一软,踉跄了一下,几乎跌进他怀里,却被他用手臂稳稳架住。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眼中都是他的倒影。


    陆沉深深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救她?”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然后呢?将她置于孤的羽翼之下?阮乔,你想过后果吗?”


    他的目光锐利,直直看向她眼底:“与谢瑜彻底撕破脸?在北境掀起战火?让她从一个牢笼,跳入另一个可能更危险的境地?”


    阮乔的哭声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微颤抖。


    陆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语气稍稍缓和,“阿乔,有些事,不是你想,就能做。代价,你付不起,我也需权衡。”


    他松开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明白了吗?”


    阮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一点点灰暗下去。


    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在这个世界,祈求和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陆沉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她心上,砸得她头晕目眩,砸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是啊……她怎么忘了?


    这里是古代。


    是个人命如草芥、强权即公理的时代。她


    和唐蕊,不过是两个意外闯入这个时空的孤魂野鬼,无依无靠,如同浮萍。


    她们所珍视的尊严、自由、人权……


    在这里,根本就是个笑话。


    谢瑜是疯子,是变态,那又如何?


    他是邺城谢氏的家主,手握重兵,权倾北境。


    他想要一个女子,便可以强取豪夺,将她囚禁起来,磨掉她的棱角,逼她成为自己想要的模样。


    没有人会觉得不对,甚至会觉得那是唐蕊的“福气”。


    陆沉呢?


    他是野心勃勃、志在天下的人。


    他的每一步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关乎他宏图霸业的成败。


    他会为了一个女子去与谢瑜这样的地头蛇彻底撕破脸,在北境掀起战火,打乱自己的全盘部署吗?


    不可能。


    阮乔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


    她太天真了。


    疯的是她,她竟然会以为,自己哭一哭,求一求,这个男人就会心软,就会帮她。


    她竟然会把自己和唐蕊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古代权贵的“良心”上。


    陆沉的心,比谢瑜的更硬,更冷,也更清醒。


    谢瑜的疯狂或许还带着一丝扭曲的情感,而陆沉的冷静,则是彻头彻尾的政治权衡和利益计算。


    在他眼里,她和唐蕊,或许都只是棋盘上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只是价值高低不同而已。


    她的眼泪,她的哀求,她的痛苦,在他权衡的天平上,轻如鸿毛。


    她救不了唐蕊。


    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的价值,在绝对的实力和冷酷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在这个时空,她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任何根基,她的知识和见解,如果不能转化为陆沉需要的实际利益,就一文不值。


    甚至,可能成为怀璧其罪的原罪。


    她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漩涡,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越陷越深。


    之前所有的愤怒、不甘、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冰冷和麻木。


    她看着陆沉冷峻而平静的脸,看着他深邃难测的眼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横亘着怎样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之间,是两个世界、两种规则的碰撞,而她,是绝对的弱者。


    她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不知何时又攥紧的拳头,指尖冰凉,脸上的泪水已经被夜风吹干。


    她不再看他,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没有星光,只有无边的黑暗。


    认命吧,阮乔。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想要活下去,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眼泪和祈求是最无用的。


    她必须收起所有天真的幻想和软弱的情绪,必须学会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来思考,来生存。


    这意味着妥协,意味着屈辱,意味着她可能会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冰冷刺肺,却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抬手,用袖子用力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


    再抬起头时,她的眼神已经变了。


    她看向陆沉,声音异常冷静,“我明白了,陆公。”


    这一次,她没有叫他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