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谁给你委屈受了?

作品:《锁娇骨

    宴席散尽,偌大的厅堂空了下来,只余几个仆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局。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冷掉的菜肴混合的气味,透着一股繁华落尽的寂寥。


    阮乔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来,一眼就看见陆沉独自站在廊下阴影里。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檐下灯笼的光晕勾勒出他挺拔冷硬的轮廓。


    他像是特意等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沉静。


    看见他的瞬间,阮乔一直强撑着的镇定彻底垮了。


    对唐蕊处境的揪心,重逢又被迫分离的刺痛,还有淹没一切的恐惧和无助,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堤坝。


    她眼眶一热,视线瞬间就模糊了。


    几乎没经过思考,人已经踉跄着扑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腰。


    把满是泪痕的脸深深埋进他微凉的衣襟前,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得厉害。


    什么算计权衡,此刻全都忘了。


    在这个陌生又危机四伏的地方,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恨他的强势和掌控,却又不得不依赖他的力量,这种矛盾撕扯着她的心,让她更加脆弱不堪。


    周遭尚未完全退去的仆役们立刻齐刷刷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手下动作加快,恨不得立刻消失


    陆沉的身体在阮乔扑进来时僵了一下。


    怀里的人抖得厉害,滚烫的眼泪洇湿了他的衣襟。


    她压抑着的、细碎的呜咽声搔刮着他的耳膜,带来一种陌生而异样的感觉。


    他垂眸,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和微微抽动的肩膀,眉头微微蹙起。


    心底某个角落被撞了一下,泛起一丝极细微的闷胀,不太舒服,却也不算讨厌。


    他沉默了片刻,抬起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比平日缓了些:“哭什么?”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谁给你委屈受了?”


    阮乔只是摇头,脸埋得更深,眼泪流得更凶,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陆沉眉头拧紧,不再多问,忽然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阮乔惊喘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泪眼朦胧地看向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主、主公!”一旁的陈武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这、这宾客是散得差不多了,可还有这么多下人在呢。


    主公就这么抱着阮夫人,这成何体统。


    他一张黑脸憋得通红,简直没眼看。


    陆沉却无视周遭一切,抱着人,面无表情,大步流星就朝着他们下榻的静园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阮乔蜷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沉稳的心跳。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狂乱的心绪奇异般地渐渐平复了些。


    眼泪还是止不住,她把脸轻轻靠在他肩头,闭上眼,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


    一路无话。


    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回廊中清晰回荡,衬得远处隐约传来的谢府巡夜梆子声格外遥远。


    陈武带着几个亲卫,硬着头皮跟在后面,尽量目不斜视,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主公真是……


    被迷了心窍了。


    直到踏入静园内室,陆沉才抱着阮乔一起坐在榻上。


    他垂眸看着她哭得楚楚可怜的脸,表情微冷,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能说了?”


    阮乔摇头,死死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坚硬的胸膛。


    她不说话,只是哭,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要将所有的恐惧、无助和愤怒都通过泪水冲刷出来。


    陆沉被她抱得动弹不得,滚烫的湿意和怀中人不受控制的颤抖让他心烦意乱。


    他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死紧,耐心几乎告罄。


    他向来杀伐果断,最厌烦这种纠缠不清、毫无用处的情绪宣泄。


    “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他声音冷硬,带着明显的不耐。


    他将她从自己身上撕开,眉头紧锁,“哭能解决问题吗?”


    他的斥责和推拒的动作,像是一把盐撒在了阮乔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他冷峻的脸庞。


    这一刻,阮乔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彻底崩断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宣泄。


    “我要回家……”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孩子般的执拗,“我想回家……陆沉……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她一边哭喊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这里好可怕……到处都是疯子……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衣襟,也灼烫着他的皮肤。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僵。


    “回家”这两个字,猝不及防地刺入他敏锐的神经。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


    上一次她情绪失控时,也喊着要“回去”。


    他深邃的眸子骤然缩紧,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怀中哭得几乎脱力的人。


    内心烦躁和不耐迅速退去。


    他停止了推开她的动作,任由她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着自己,哭得声嘶力竭。


    他的大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眼底却是一片深沉的思量。


    “回家?”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回哪个家?”


    阮乔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恐惧中,并未察觉他语气中的微妙变化,只是凭本能哭诉:


    “回我自己的家……有电脑手机……有空调WiFi……没有你们这些可怕古人的地方……”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呓语,但那些古怪的词汇却清晰地钻入了陆沉的耳中。


    电脑?手机?空调?歪坏?


    ……又是这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的词语。


    陆沉的眸色瞬间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他抱紧了她,任由她在他怀里哭泣。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发顶上,里面翻涌着无数晦暗难明的思绪。


    他不可能放她回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阮乔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细微的抽噎。


    她的力气似乎也耗尽了,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陆沉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哭够了?”


    阮乔抽噎着,没有回答。


    他微微用力,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开些许,低头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狼狈的脸颊。


    抬手,用指腹粗鲁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既然哭够了,就冷静下来。”他的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命令式,“想要什么,就得拿出相应的‘价值’来换。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朝外间走去,声音冷淡地吩咐门外候着的下人:“打水来,给夫人净面。”


    阮乔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残留着他指尖粗粝的触感和冰冷的温度。


    情绪崩溃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也让她清醒了几分。


    价值吗?


    她看着陆沉离开的挺拔背影,缓缓握紧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