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叔父慎言,此事到此为止
作品:《锁娇骨》 都督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直至深夜。
陆沉与一众心腹谋士及将领终于将连日积压的紧急军务商议出个大致章程,又对萧胤、章冽联军可能发起的进攻方向做了几番推演和部署。
众人领命而去时,窗外已是星斗满天。
陆沉揉了揉眉心,连日奔波加上彻夜议事,让他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
他起身,正准备离开书房,回后院歇息。
“持誉。”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陆沉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到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的陆衡。
他的叔父年近五旬,鬓角已染霜华,但身姿依旧挺拔,面容儒雅中透着久经沙场的刚毅,眼神睿智而深邃。
“叔父。”陆沉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敬意,“您还未歇息?”
陆衡文韬武略,是他最为倚重的长辈和臂膀,亦是江东陆氏宗族中地位极高的元老。
这些年来,陆衡一直兢兢业业辅佐他,为他稳定后方,出谋划策,劳苦功高。
陆衡走到他面前,打量着陆沉疲惫的面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军务虽急,亦需张弛有度。你连日奔波,方才又议至深夜,身体要紧。”
他的语气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关切。
但陆沉敏锐地察觉到,叔父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凝重。
“无妨,侄儿还撑得住。”陆沉平静回道,“北境新附,萧章联军又虎视眈眈,诸多事务千头万绪,不得不急。”
陆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即话锋却微微一转:“前几日,你连夜疾驰赶往邺城,可是那边出了什么紧急变故?张誊处置不了?”
他看似随意地问起,目光却时刻注意着陆沉的反应。
陆沉心中了然。
他当日的举动虽未大张旗鼓,但必然瞒不过叔父的眼线。
他神色不变,淡淡道:“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去接个人回来。”
“接人?”陆衡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何人如此重要,竟需你亲自前往,连夜奔波?莫非是邺城谢氏……”
他猜测着,以为是与北境势力交接的关键人物。
陆沉沉默了一瞬,知道瞒不过去,索性直言:“是阮氏。”
“阮氏?”陆衡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与不解,“哪个阮氏?是你先前纳的那个妾室?”
他显然还记得阮乔。
但对陆沉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接一个妾室回来,感到极其意外,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正是。”陆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陆沉沉默了一瞬,知道瞒不过去,索性直言:“是阮氏。”
陆衡眉头蹙得更紧,眼中疑惑更深:“她不是该在建康?怎么又去了邺城?”
他记得陆沉将人安置在江东,怎会突然出现在北境重镇?
陆沉面色不变,随口道:“她性子活泼,在府中待得闷了,听闻邺城风物与江东不同,便想去看看。”
他轻描淡写,“恰逢我有事北上,便顺路接她回来。”
这话漏洞百出。
一个妾室,如何能擅自离开侯府远赴北境?
又怎会“恰逢”他北上?
陆衡何等精明,立刻听出这不过是侄子的敷衍之词。
他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沉,显然不信这番说辞。
但他看着陆沉那副不欲多谈的姿态,终究将到了嘴边的追问咽了回去。
罢了。
他心中暗叹,年轻人之间的事,他这做叔父的,也不便过多插手。
或许那阮氏确有几分过人之处,能让持誉如此上心,甚至不惜编造理由维护。
他只是对陆沉亲自前去接人的举动,感到些许不满。
毕竟身份悬殊,为主公者,为一妾室如此劳师动众,终究有失体统,易惹非议。
他看着陆沉,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持誉,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和不解,
“如今是什么时节?萧胤、章冽大军压境,北境人心未附,正是生死存亡之际。
你身为主公,岂可因一妇人而擅离中枢,轻赴险地?若当时有变,如何是好?此举……未免太过轻率!”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失望和责备。
他本以为陆沉是去处理关乎北境稳定的大事,却万万没想到,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与他素日里沉稳持重,以大局为重的侄子判若两人。
陆沉面对叔父的责问,面色依旧平静,但眼神却沉了下来。
他自然听出了叔父话语中的不满与不赞同。
“叔父多虑了。”他开口,声音不高,“邺城虽新附,却仍在掌控之中。张誊足以镇守。接她回来,亦是事出有因,并非一时兴起。”
他并未详细解释“事出有因”是什么,但语气中的坚决已表明了他的态度。
陆衡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股不满更甚。
他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道:“持誉!英雄志在天下,岂可沉溺于儿女私情?
那阮氏固然……或许有殊色,但终究只是一妾室。
如今强敌环伺,正当励精图治,凝聚人心,方是正途。
你为一妇人而轻动,恐寒了将士们的心,亦让天下人笑话。”
他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直言陆沉行为失当,有损威望。
陆沉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抬眸,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压迫感:“叔父!”
他打断陆衡的话,声音沉冷如铁:“我的私事,我自有分寸。阮氏之事,我意已决,不必再议。”
陆衡见他如此固执,心中又急又怒,语气愈发严厉:“持誉,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江东之主,肩负万千黎民将士之望。
岂能如此任性妄为,那阮氏若真是安分守己,留在邺城便是,何须你亲自去接?莫非……是你强行将人掳来的不成?”
他这话本是气急之下的猜测和加重语气的斥责,却无意中戳中了部分事实。
他尚不知老太君杨秣已给了阮乔放妾书,否则以他刚正的性格和对陆氏门风的看重,此刻恐怕已不是斥责,而是雷霆震怒了。
陆沉眼神骤然一寒,周身气压更低:“叔父慎言!”
他语气冰冷,“人,我已带回。此事,到此为止。”
他顿了顿,看着陆衡骤然僵住的脸色和眼中难以置信的失望,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强势:
“叔父劳苦功高,侄儿一向敬重。但何时该进军,何时该固守,何时……该处理私务,我心中自有权衡。”
说完,他不再给陆衡开口的机会,微微颔首:“夜深了,叔父早些歇息。”
陆衡见状,知他心意已决,再多言也是无益,只得在心中又叹一口气。
“既如此,人接回来便好。”陆衡最终按下疑虑,语气缓和了些,却仍带着一丝告诫的意味,
“只是持誉,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言行举止皆关乎军心民心。此类事宜,还需谨慎些,莫要因小失大,徒惹闲话。”
陆沉听出叔父话中的让步与提醒,面色稍霁,微微颔首:“叔父教诲的是,侄儿心中有数。”
随即,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书房。
留下陆衡一人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看着陆沉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他总觉得,事情绝非陆沉说得那般轻描淡写。
只希望,他那素来英明果决的侄子,莫要真的在此事上,栽了大跟头。
更希望,陆沉的行事,莫要真的堕了陆氏的门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