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她是第二个他想保护的人

作品:《锁娇骨

    晨光透过稀疏的云层,为邺城青灰色的屋瓦镀上一层浅金。


    阮乔与时昭再次站在了谢府的黑漆大门前。


    她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努力平复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与上次的周旋等待不同,门房似乎早已得了吩咐,见到她们便即刻躬身,态度恭敬:


    “阮姑娘,时昭姑娘,家主已吩咐过,二位请随我来。”


    阮乔轻笑,“有劳了。”


    引路的仆从沉默着穿过几重庭院,径直将二人引向府邸深处的听雨轩。


    一路上,阮乔能感觉到时昭高度紧绷的精神状态。


    知道时昭不喜欢这里,阮乔靠近了时昭,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谢谢你,时昭。”


    时昭一愣,脸颊微红,别扭地抽回了手,“没……,夫人言重了。”


    傲娇的冷脸妹子害羞了,阮乔心中有些好笑。


    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可爱?”


    这下时昭的脸更红了,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偏过脸,“夫人莫要戏弄属下,我……”


    “好了好了,别紧张。”


    知道她不禁逗,阮乔也止住了玩笑的心思。


    说话间,听雨轩到了。


    水榭凉亭中,谢瑜已等候在此。


    他今日未着华服,只一身素雅的雨过天青色宽袍,墨发以一根玉簪束起,负手立于栏边,望着池中几尾悠游的红鲤。


    晨光勾勒出他清俊侧影,周身透着一种与这纷乱世道格格不入的宁静与疏离。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目光先是落在阮乔脸上,在她异常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一瞬,随即自然地转向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时昭身上。


    他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微笑,语气温和道:“时昭姑娘。”


    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我与阮姑娘有些涉及私隐的旧事需单独求证,恐不便旁听。


    可否劳烦姑娘移步前厅稍候片刻?瑜已着人备下了清茶与细点,绝无怠慢之意。”


    他的话客气周到,姿态放得足够低,既尊重了时昭作为护卫的职责与尊严,又清晰地划出了界限。


    涉及隐私,旁人不便多听。


    谢瑜话音刚落,时昭的眉头瞬间蹙紧。


    她毫不避讳地直视谢瑜,周身都散发出拒绝的气息。


    不行。


    她就这么离开了,夫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跟主公交代?


    时昭站着不动。


    “时昭,”阮乔侧过头,眼神隐隐透出不容反驳的意味,“听话,你去前厅等我。我与谢家主确有要事相商,此地安全,无需担忧。”


    时昭嘴唇微动,目光在阮乔脸上和谢瑜之间快速扫过,但最终在阮乔不容置疑的神色中,她将话咽了回去。


    再次冷冷地瞥了谢瑜一眼,时昭这才抱拳,沉声道:“属下遵命。”


    转身便跟着一名仆役离去了。


    凉亭内终于只剩下两人。


    微风拂过亭外翠竹,叶片相摩,发出沙沙轻响,更衬得亭内一片寂静。


    池水微澜,映着天光云影,也模糊地映着亭中人对峙般的身影。


    阮乔没有迂回寒暄,她向前一步,目光直直看向谢瑜,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


    “谢家主,璇玑纹……它究竟是通往何处的密钥?”


    她避开了“回家”这样直白而略显天真的词汇,选了一个更契合这个时代隐秘氛围的词。


    谢瑜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地走到亭中的石桌旁,手指在桌下某个不起眼的凸起处轻轻一按,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他从中取出了卷轴。


    他缓缓将画轴在石桌上铺开,“关于璇玑纹所藏的秘密,我所知亦有限。”


    他坦言,目光垂落,专注于画中女子温柔的眉眼,“画中人,是我的生母。”


    阮乔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画上。


    当画中人的容颜清晰地映入眼帘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


    “叶……老师?”她失声低呼,声音因巨大的冲击而扭曲变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画中女子,与她记忆中那位优雅清冷的大学舞蹈导师叶璃,一模一样。


    尽管画中人更年轻,眉宇间带着她未见过的哀愁,但那五官轮廓,分明就是她的舞蹈老师叶璃。


    谢瑜倏然抬眸,目光微闪,眼底深处掠过难以辨明的情绪。


    像是终于证实了某个长久以来的猜测,又像是被这证实的结果刺痛了某根隐秘的神经。


    “你们果然相识。”


    他看着她,仿佛要通过她的眼睛,看穿另一个世界,看到那个早已离去的人。


    阮乔猛地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急切地抬头看向他,


    “她是我大学的舞蹈老师,教了我两年。可她明明……”


    她的话哽住,血色梦境再次浮现。


    “她明明应该在二十几年前,就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在了这个时空,对吗?”


    谢瑜接上了她未能说完的话,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画轴的边缘,动作间流露出一种近乎眷恋的,与他冰冷的语气形成诡异反差,


    “看来,她最终还是成功了。挣脱了这一切,回到了……你来的那个世界。”


    “叶老师她现在很好,”阮乔急切上前,声音因激动发颤,“她在大学教书,很受尊敬,学生们都很喜欢她……”


    她顿了顿,看着谢瑜深不见底的眼眸,放缓了语气,“她看起来平静安宁,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谢瑜静静听着,面无表情,但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心绪。


    他沉默片刻,才低声问,声音有些哑:“她……还记得这里吗?还记得……什么吗?”


    他终究没问出“还记得我吗”。


    阮乔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几分:“她从不提及过去。同学们只知道叶老师曾有五年海外留学的经历,其他一片空白。


    她为人很好,但总有一种……深深的隔阂感,现在想来……”


    阮乔停了下来,叶老师所谓的“五年留学”背后血淋淋的真相,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看来,那所谓的‘五年’,于她而言,是每一刻都不愿再回忆起的噩梦囚笼。”


    谢瑜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一丝尖锐的嘲讽。


    “她既然最终得以逃脱,便绝不会再想与这个世界产生任何瓜葛。”


    他动作略显僵硬地收起画轴,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冷静。


    再次看向阮乔时,谢瑜已将所有外露的情绪收敛殆尽:


    “所以,你如此不惜代价地探寻璇玑纹,最终目的,是期望能循着她走过的路,回归你来之处?”


    “是。”阮乔重重地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眼中燃烧着偏执的渴望与决绝,


    “我的至亲还在那里。我的整个人生都在那里。我必须回去。”


    谢瑜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


    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在透过她,审视着另一个灵魂,另一段人生。


    亭中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他看到了她眼里为了回归故土可以付出一切的决绝。


    那与娘亲当年在绝望中逃离时的眼神,有着惊人的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阮乔的眼里,没有叶璃那般被漫长痛苦磨蚀殆尽的死寂与绝望,反而有一种未被这个世界彻底污染和摧毁的蓬勃生机。


    这种不同,让他心头有些莫名的悸动。


    自见她起舞起便萦绕不去的莫名的牵动,在此刻变得愈发清晰而难以忽视。


    他想要保护她,她是第二个他想保护的人。


    为什么呢?


    大概是她和娘亲来自同一个世界吧。


    终于,他开口,“我不知璇玑纹具体如何运作,更不知启动它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但我娘当年能离开,必然与此物有最深切的关联。我会倾我所能,助你探寻。”


    阮乔猛地抬头,眼中瞬间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真的?你……为何愿意如此?”


    她无法理解,基于他们之间浅薄的交集,他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承诺。


    谢瑜转过身,望向亭外随风摇曳的修竹,只留给她一个冷硬而疏离的侧影:


    “就当是……为了偿还她未能从此地带走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