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帮她,因为娘亲也在那个世界

作品:《锁娇骨

    烛火摇曳中,谢瑜的身影投在寂静的书房墙壁上。


    他脸上的浅笑彻底消失。


    他走到书架前,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两卷画轴。


    他先缓缓展开其中一幅较陈旧的画,纸边已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沉香,但墨迹却依然清晰,可见保存之精心。


    画中女子一身素白衣裙,立于一棵盛开的白玉兰树下,眉眼温柔如水,唇角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是他记忆中娘亲少有的宁静松弛的模样。


    嫡母王淑曾说,娘亲刚被父亲强掳入府时,时常独自在偏僻小院偷偷起舞。


    那时的她,眼底还有光,身姿灵动,像一只被困却仍试图振翅的鸟。


    可后来,那光渐渐熄灭了,舞也不再跳了。


    在日复一日的囚禁、屈辱和父亲的暴戾下,娘亲眼里的光,一点点地熄灭了。


    她对着府里的下人,甚至对他这个儿子,都会勉强挤出温柔浅笑。


    唯独面对父亲时,永远是冰冷的侧脸和沉默的抗争。


    父亲那般骄傲暴戾的一个人,恨极了这份他无论如何也融不化的冰冷,这便成了他疯狂执念的根源,也加剧了娘亲的悲剧。


    谢瑜的目光,缓缓移向另一幅新完成不久的画卷。


    画中的女子是阮乔,没有背景,只有她起舞的瞬间。


    月白披风扬起柔软的弧度,乌发如瀑,身姿舒展,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对生命与自由的热情与渴望。


    他曾偷偷见过娘亲起舞,美极了,像仙女一样。


    也只有在起舞时的她,眼底才有一丝生机乍现。


    他知道,娘亲是孤独的。


    两幅画并置。


    不同的容颜,不同的时代,却在两人起舞的神韵深处,有着惊人的相似。


    谢瑜的指尖轻轻拂过阮乔画像中飞扬的发丝。


    他几乎能确定,阮乔不仅来自母亲的世界,她们必然相识,甚至关系匪浅。


    娘亲……最终是回去了吗?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个冰冷彻骨的冬天。


    灵堂凄清,嫡母王淑穿着一身素缟,眼睛红肿,里面布满了血丝。


    可她的神态却异乎寻常地镇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她将他拉到无人的回廊角落,冰凉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小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阿瑜,你母亲……走了,好孩子,别哭,对她来说,这不是坏事,是解脱……是彻底的解脱。”


    她复着“解脱”两个字,借此说服自己,也安抚他。


    很久之后,他才从一些极其隐秘的渠道拼凑出真相:


    那具被父亲疯魔般看守的冰棺中的女尸,是嫡母费尽心力寻来的替身。


    真正的叶璃,早已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彻底消失了。


    嫡母冒着巨大的风险,帮娘亲逃离了父亲,也……离开了他。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父亲谢晏那般精明且控制欲极度扭曲的人, 终于还是察觉出了蛛丝马迹。


    盛怒与彻底失去的疯狂之下,他开始了对嫡母漫长而残忍的报复性折磨。


    他没有立刻杀了她,那太便宜她了。


    他用了最阴毒的手段,用慢性毒药一点点一点杀死了嫡妻。


    在某个夜深人静时,谢晏掐着日渐消瘦的王淑。


    声音冰冷而残忍:“你这么喜欢她?这么费尽心机帮她?好啊……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她,那就去地下陪阿璃吧!亲自去陪!”


    王淑最终缠绵病榻后香消玉殒,至死,都没有松口承认过自己帮助叶璃逃离的事实,用生命保全了叶璃可能获得的自由。


    谢瑜心头涌起一阵复杂难言的涩意。


    有为娘亲终于逃脱魔爪的释然;


    也有为嫡母的善良而产生的深切敬意与哀痛;


    还有一丝作为被至亲之人抛弃的刺痛感。


    娘亲不要他了。


    也是,他这样的人,身上流着那人肮脏血液的人,怎配得到娘亲的爱?


    他看着画中的阮乔,这个带着与娘亲相似气息的女子,就这样突兀地闯入了他的世界。


    璇玑纹,是母亲留下的。


    谢瑜其实也不知晓其中额奥秘。


    嫡母王淑也许知道一些,可她已经死了。但没关系。


    阮乔如此迫切地想要探寻璇玑纹的真相,一定是为了回到她来的那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有他的娘亲。


    就凭这一点,他一定会帮她。


    谢瑜缓缓卷起两幅画,眼神重归沉静。


    他等着她。


    等着她带着那个世界的秘密和回归的渴望,再次来到他面前。


    与此同时,邺城西区一条僻静的巷弄里,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府邸门前,响起了叩门声。


    门房揉着惺忪睡眼打开侧门,待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吓得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主……主公?陈将军?”门房声音都变了调,慌忙躬身行礼,一边急忙让人进去通报。


    不多时,张誊穿着中衣,外袍都来不及系好便急匆匆迎了出来。


    他看到风尘仆仆的陆沉和陈武,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惶恐,连忙躬身道:“不知主公深夜驾临,属下未能远迎,罪该万死。您这是……”


    陆沉抬手虚扶了一下,打断他的请罪,神色虽难掩连日赶路的疲惫,语气却颇为随和:


    “无妨,是孤来得突兀。公务途径邺城,想起你在此处,便过来寻个地方歇歇脚,叨扰你了。”


    张誊受宠若惊,连声道:“主公言重了,您能来,是属下的荣幸。快请进,快请进。寒舍简陋,望主公勿要嫌弃。”


    他一边将陆沉和陈武引向正厅,一边急忙吩咐下人准备热水、饭食和收拾干净的客房。


    陆沉步入厅中,随意打量了一下。


    张誊的府邸确实不大,陈设简单却整洁,透着武人的利落。


    “主公您脸色不佳,想必是连日奔波劳累所致。”张誊关切道,“属下这就让人准备……”


    “不必张罗。”陆沉摆摆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揉了揉眉心,显出一丝真实的倦意,


    “准备两间净室即可。孤与陈武歇息几个时辰便好。”


    陈武也开口道:“退之,别忙活了,主公需要休息。”


    张誊见状,不敢再多言,连忙亲自去安排。


    他知道主公的性子,不喜铺张,更不愿扰民。


    能来他这里,已是极大的信任。


    很快,客房收拾妥当。


    陆沉并未多言,起身走向房间。


    连续几天快马加鞭,纵是他,也感到有些疲惫。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理清思绪。


    阮乔、谢瑜、璇玑纹、回家之路……这些词在他脑中盘旋,交织成一团迷雾。


    他知道阮乔他们就住在不远处的客栈。但现在不是去见她的时机。


    依着她那看似柔顺实则倔强的性子,自己这般突然出现,只会让她更加慌乱和抗拒,甚至可能再次逃避。


    他需要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也需要从张誊这里,了解更多邺城发生的事,特别是阮乔与谢瑜接触的细节。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


    陆沉褪下沾染风尘的大氅,躺在榻上,眼中疲惫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沉的思索。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