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夏口谈判,荆州归还北境两郡

作品:《锁娇骨

    夜风卷着江水的湿气,扑在彭城城楼上。


    陆沉立在垛口前,玄色大氅被风吹得翻卷,猎猎作响。


    城下万千营火如星子落地,映着无数江东儿郎年轻而坚毅的面庞。


    他望着这片用血与火换来的基业,眼底沉淀着深沉的疲惫与不容动摇的决断。


    与萧胤的对峙,看似赢了寸土,实则绷紧了最后一根弦。


    荆州那头猛虎,绝不会善罢甘休。


    “主公。”陈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他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封缄的密信,“邺城急报,时昭密信。”


    陆沉望着城下连绵的营火,没有立刻转身。


    片刻,他才缓缓回身,目光落在陈武手中薄薄的信笺上。


    火漆上印着时昭惯用的特殊标记——一只展翅的鹰隼,利爪微蜷。


    陆沉伸出手,拆开火漆,展开信笺。


    借着城头火把摇曳的光,他迅速扫过上面的字迹。


    信不长,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邺城流民暴乱,益州章冽贼心可诛。


    阮夫人遇袭,幸得脱险,然李立中荆州“青丝绕”剧毒,命悬一线。


    后得谢瑜援手,毒解,夫人无恙,已归客栈。夫人拒收谢瑜玉佩。


    城头的风似乎更冷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眸深处,骤然凝聚起一点极寒的星芒。


    握着信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纸面被捏出细微的褶皱。


    章冽,他是嫌命长了不成?


    陈武屏住呼吸,垂首侍立,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他能感受到主公周身散发出的杀气。


    “谢瑜……”陆沉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


    他抬眼,目光落在陈武身上,眼底恢复了惯有的冷静:“邺城影卫,护主不力,该当何罪?”


    陈武心头一凛,沉声道:“按军律,当杖责五十,降职罚俸。若致主人重伤,当斩。”


    他说完赶紧问了一句,“时昭没事吧?”


    在对上陆沉幽幽的眼神时,陈武灵机一动,“不是,夫人还好吧?”


    陆沉冷哼,“放心,你的心上人死不了。”


    陈武耳朵一红,咧开嘴笑了笑,“她没事就好。”


    见陈武一副少男怀春的模样,陆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出息!”


    而后他缓缓道:“杖责三十,罚俸三月。领队时昭,加罚十杖。”


    罚时昭最重,因为她是领队,是阮乔身边最后一道屏障。


    陈武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别啊,四十杖,她一个女孩子,得多疼啊?主公,要不还是打我吧?”


    陆沉:“……”


    见陆沉表情略有松动,陈武趁热打铁,“主公,夫人这不是好好的嘛,他们几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男人打就打了,时昭的就算了吧?”


    陆沉的脸色有些难看,“护主不力,该罚!”


    “罚啊,没说不罚,打我打我,我皮糙肉厚的,抗打!”


    “陈子烈!”


    “到!”


    “去领四十军棍。”


    “喏。”


    陈武表情凝重,拔腿就准备走。


    “滚回来……”


    陈武退了回来,“主公还有何吩咐?”


    陆沉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站好了。”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加派两队影卫,暗中护卫。再出差池,提头来见。”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邺城的方向,深邃难测,“谢瑜怎么会牵扯到此事?”


    陈武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谢瑜此人,心思深沉。他救夫人,或许是因时昭……”


    陆沉抬手,制止了陈武的话。


    他不需要猜测谢瑜的动机,他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阮乔拒绝了谢瑜的玉佩。


    这个结果,让他紧绷的心弦,微不可察地松了一丝。


    “你去回信,告诉时昭,”陆沉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夫人既拒了玉佩,便不必再理会谢瑜。她的职责,是护夫人周全,寸步不离。其他的事,自有孤来处理。”


    “喏!”陈武再次应道。


    陆沉不再言语,转身重新面向城下浩瀚的军营。


    夜风吹拂着他玄色的衣袍,陆沉的心思更沉了。


    北境新丧,郑煜归顺,江东主力尚在彭城休整,荆州这头蛰伏已久的猛虎,终于亮出了獠牙。


    他早料到萧胤不会放过这趁火打劫的机会。


    这江东基业,这万里河山,他必将牢牢握在手中。


    萧胤,不过是他登顶路上,一块必须踏平的垫脚石!


    “子烈,十日之期已到,该去会会萧牧伯了。”


    次日,夏口。


    长江之水,浩浩汤汤,奔流不息。


    两岸旌旗招展,战船如林。


    江东水师玄甲森然,列阵北岸,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荆州水师则屯于南岸,楼船高耸,旗帜猎猎,船头“萧”字大旗在江风中狂舞,气势昂扬。


    江心,一艘不起眼的楼船静静停泊。


    船头甲板之上,两道人影相对而立。


    陆沉一身素白锦袍,江风吹拂,衣袂飘飘,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清俊如玉。


    对面,萧胤身着玄青蟒袍,头戴玉冠,面容沉稳,眼神深邃如渊。


    他负手而立,气度雍容,久居上位的威严自然流露。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两道无形的闪电碰撞,激起无声的火花。


    “陆公,别来无恙。”萧胤率先开口,脸上笑意不减。


    “萧牧伯风采依旧。”陆沉微微颔首,声音清朗,听不出喜怒,


    “只是不知,萧牧伯麾下铁骑,不远千里,进驻我江东东海、琅琊两郡,是何用意?”


    他单刀直入,没有丝毫寒暄,目光如炬,直刺萧胤。


    萧胤脸上的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陆公此言差矣。东海、琅琊,乃北境割让之地。


    北境新附,人心浮动,恐有余孽作乱。荆州与江东乃盟友,同气连枝。


    萧某派兵进驻,不过是代为驻防,以防北境反扑,威胁江东后方。此乃为盟友分忧之举。”


    他话语圆滑,将侵占之举粉饰成“盟友之义”,滴水不漏。


    “代为驻防?”陆沉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萧牧伯好意,陆某心领。只是……”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冷冽如冰,“东海乃我江东将士浴血奋战、以命相搏夺回之城,城头每一块砖石,都浸染着我江东儿郎的鲜血。


    琅琊更是我江东门户,岂容他人染指?萧牧伯派兵进驻,可有问过我江东?可有问过城下数万江东英魂——?”


    陆沉冷厉的目光直刺萧胤,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伐之气。


    萧胤瞳孔微缩,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


    他没想到陆沉如此强硬,更没想到他会直接将此事与江东将士的牺牲挂钩,占据道义制高点。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陆公言重了。荆州出兵,实为大局着想。北境虽降,郑煜小儿未必真心归附。


    若其暗中勾结北境余孽,趁虚而入,江东后方危矣。荆州此举,亦是稳固盟约根基,共御外敌。”


    “共御外敌?”陆沉冷笑,“萧牧伯口中的‘外敌’,是指北境余孽,还是……指我江东?”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江风似乎都凝固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萧胤眼神一厉:“陆公何出此言?荆州江东,歃血为盟,共抗北境,此乃天下皆知。


    萧某之心,天地可鉴。莫非陆刺史……信不过萧某?”


    他反将一军,语气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信?”陆沉直视萧胤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锋,“陆某只信自己手中的剑,只信麾下将士的忠诚。东海、琅琊,乃我江东疆土。驻防之事,自有我江东将士。不劳萧牧伯费心。”


    他顿了顿,语气冷硬,“十日之内,荆州兵马若不撤出东海、琅琊。休怪陆某……不讲情面!”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萧胤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陆沉如此强硬,寸步不让。


    他盯着陆沉年轻而锐气的脸庞,心中念头急转。


    江东新胜,士气正盛,陆沉此人更是锋芒毕露,若此时硬碰硬……


    “陆公好大的威风。”萧胤声音转冷,“荆州儿郎在彭城血战,助江东击退北境铁蹄,血染沙场。


    如今,陆刺史一句‘不劳费心’,便要驱赶盟友?这便是江东的待客之道?这便是你陆某人的盟约之诚?!”


    他同样占据道义,将荆州在彭城之战中“有限”的支援拿出来说事,指责陆沉过河拆桥。


    陆沉却不为所动,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彭城血战,荆州援军之功,陆某铭记于心。该给的粮草军械,该分的战利俘虏,江东分毫未少。


    但一码归一码。东海、琅琊,乃江东疆土,主权不容侵犯,此乃底线!”


    他目光扫过萧胤身后的荆州战船,声音陡然拔高,“萧牧伯若执意要驻军,可以,那就请荆州将士,脱下战甲,放下刀兵,以商旅身份入城,我江东定当以礼相待。否则……”


    他轻轻一笑,“刀兵相见!”


    图穷匕见!


    再无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