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时家满门血债
作品:《锁娇骨》 她盯着阮乔手中那枚温润的玉佩,目光如
淬了毒的冰棱,狠狠钉在玉佩中央那个刺眼的“谢”字上。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深陷掌心,殷红的血珠从指缝渗出,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她却浑然不觉。
“夫人可知这‘谢’字意味着什么?”
时昭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刮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七年前广陵城外,就是谢家人……用我时家满门的血,染红了他们谢氏的旌旗。”
阮乔心头剧震,手中的玉佩险些脱手:“那位谢公子救了李立……”
“救?”时昭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唇角勾起一抹近乎狰狞的冷笑,
“谢家人最擅长的,就是先递刀,再假惺惺地给你疗伤,这玉佩上的每一寸温润,都浸透着我时家人的血。”
时昭眼里的阴郁看得阮乔心中一颤。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细碎的火星溅落。
时昭的视线骤然模糊,仿佛被那跳跃的火焰拉回了七年前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战扬。
荆州萧胤来犯,其麾下悍将文聘率五万精锐,直扑江东门户广陵。
烽火连天,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狠狠砸在城墙上,砖石崩裂,烟尘弥漫。
守城的江东士卒在箭雨礌石中死伤枕藉,广陵城摇摇欲坠。
“顶住——!”时任广陵太守的江迟身披重甲,立于城楼之上。
他手中的长剑劈开一支呼啸而来的流矢,声音嘶哑,“援军马上就到!”
话音未落,城下骤然响起震天动地的战鼓声。
一支打着“时”字大旗的骑兵如利剑般刺入敌阵。
为首一人,银枪白马,正是广陵时家的家主——时骋。
他手中一杆亮银枪舞得如同蛟龙出海,所过之处,敌军人仰马翻,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缺口。
“时兄!”江迟在城头高呼,声音带着绝处逢生的激动,“东门交给你了。”
时骋长枪横扫,挑飞三个扑上来的敌兵,枪尖滴落的血珠在夕阳下折射出刺目的红光。
“放心!”他头也不回,对身后的副将厉声吼道,“传令,死守东门,退半步者——斩!”
血战三日三夜,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纪灵大军终于被溃退。
时骋拄着血迹斑斑的长枪,站在堆积如山的尸骸间,刚想松一口气,一名浑身浴血的亲卫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家主,北境骑兵,是……是谢家的旗!”
时骋猛地抬头。
只见北方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重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卷起漫天烟尘,正以摧枯拉朽之势奔袭而来。
为首那面巨大的玄色大纛上,一个狰狞的“谢”字在风中猎猎狂舞。
“谢晏——!”时骋目眦欲裂,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你这背信弃义的畜生,江东与北境盟约尚在,你竟敢背后捅刀!”
邺城谢氏家主谢晏,端坐于一匹通体漆黑的西域骏马之上,玄色大氅在风中翻卷。
他冷漠地俯视着城下的尸山血海,看着那些伤痕累累的时家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缓缓抬起右手。
“放箭——!”
冰冷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宣判。
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箭雨撕裂了残阳。
刚刚经历血战,尚未喘息的时家军猝不及防,像是被收割的麦子般,瞬间成片倒下。
凄厉的惨嚎响彻云霄。
“结阵——!盾牌手上前——!”
时骋目眦欲裂,嘶声咆哮,一把抢过身旁亲兵的巨盾,死死顶在身前,
“江兄,开城门,带百姓撤——快撤——”
城头上的江迟目眦尽裂,嘶吼着下令开城门。
可一切都太迟了。
谢晏的重甲骑兵狠狠撞入疲惫的江东军阵中。
沉重的马蹄踏碎骨肉,锋利的长矛轻易贯穿疲惫的躯体。
时骋双目赤红,手中银枪化作夺命旋风,接连挑飞七名冲在最前的北境骑兵。
鲜血喷溅在他脸上,滚烫而腥甜。
“父亲——!”一个稚嫩而惊恐的尖叫声穿透战扬的喧嚣。
年仅十一岁的时昭,不知何时竟挣脱了看护她的亲兵,小小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向血腥的旋涡中心。
“阿昭,别过来——!”时骋心神剧震,这一分神,一支刁钻的冷箭“噗嗤”一声,狠狠钉入他的左肩。
剧痛袭来,他身形一晃。
“走——!”时骋强忍剧痛,反手拔出肩头那支带着倒刺的箭矢,鲜血喷涌而出。
他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将染血的箭矢狠狠掷向高踞马上的谢晏。
箭矢带着破空尖啸,擦着谢晏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谢晏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看着指尖的猩红,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嗜血杀意。
“杀——!”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个不留!杀了时家所有人!”
时昭被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卫死死扑倒在地,压在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下。
她拼命挣扎,透过尸骸的缝隙,看到了让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地狱景象。
父亲时骋被三支长矛同时贯穿胸膛。
他高大的身躯被高高挑起,谢晏策马上前,手中的斩马刀划过一道凄厉的寒芒。
一颗不屈的头颅,带着喷涌的血泉,高高飞起。
父亲那双怒睁的、充满不甘与愤怒的眼睛,最后望向她的方向……
谢晏的铁骑踏着时家军的累累尸骨,涌入城内。
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时家百年老宅被付之一炬,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三百余口族人,无论老弱妇孺,尽数屠戮。
她七岁的幼弟,被北境士兵用长矛活生生钉在朱漆大门上,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
她的母亲,为了不受辱,用一根白绫将自己悬在了祖祠的横梁上……
她甚至能听到,祖祠的方向,传来北境士兵狂笑的喧嚣,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头骨碰撞的脆响。
他们——竟用她族人的头骨当酒碗。
“我被压在尸堆下……”
时昭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平静得可怕,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心悸,
“听着谢晏的骑兵在我家祖祠饮酒作乐……
听着他们用我祖父、我叔伯的头骨碰杯……
听着他们唱着北境的战歌,庆祝这扬卑鄙的屠杀……”
烛火剧烈地摇晃着,在她眼中投下鬼火般的阴影。
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眼前这枚玉佩连同它所代表的姓氏一同焚毁。
“三天三夜……”她的声音像是从冰窟中捞出来的,冷得吓人,
“我躺在冰冷的尸体中间,闻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听着族人的哀嚎变成死寂,直到主公率援军赶到,把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左耳后的箭疤。
那是混乱中,一支流矢擦过留下的印记。
是谢家留给她的烙印,也是她心中永不愈合的伤口。
“谢晏……”时昭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是刻骨的怨毒,“我做梦都想亲手割下他的头颅,祭奠我时家三百七十二条亡魂!”
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再次深陷掌心,鲜血淋漓:
“可惜……苍天无眼,竟让这老贼三年前就死在了陈武将军刀下。让他死得太痛快了,太便宜他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恨意与不甘,在狭小的密室里回荡,震得烛火都为之摇曳。
那是对仇人未能亲手刃之的遗憾,是对整个谢氏血脉深入骨髓的憎恶。
无论谢瑜今日是真心相救还是另有所图,在她时昭眼中,只要他姓谢,身上流着谢晏的血,那就是她不死不休的仇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