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给她自由,却又画地为牢
作品:《锁娇骨》 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她突然想起那些古装剧里的狗血桥段。
敌军挟持女主站在城头,刀架在脖子上逼男主开城投降。
“真蠢。”她轻嗤一声,将发簪重重拍在妆台上。
若是她也会选江山。
美人再美,又怎能比得上千万百姓的性命?
那些编剧怕是没读过史书,真正雄才大略的君主,哪个会为儿女私情误了天下?
“姑娘?”时昭在门外轻唤,“热水备好了。”
阮乔收回思绪:“进来吧。”
时昭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浴桶的伙计。
她指挥着将浴桶安置在屏风后,又试了试水温,这才转向阮乔:“姑娘可要加些药草?这一路劳顿……”
“不必。”阮乔摇头,对着镜子,突然问道,“时昭,你是陆沉的人吧?”
时昭没有说话,阮乔却轻嗤一声,“确实蠢。”
不是骂别人,她是在骂自己。
她早该想到的,杨秣老太君派来的护卫怎会对她如此恭敬?
老太君虽然仁厚,但绝不会让护卫称她为“夫人”。
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会这样要求……
他们一开始就称她为“夫人”,还是她强烈要求他们改口称她为“姑娘”的。
她望着自己憔悴的面容,想起了这一路上的种种异常。
训练有素的护卫,过于及时的援兵,还有时昭偶尔脱口而出的“主公”二字。
阮乔回头,直视时昭的眼睛,“时昭,你是陆沉的人吧?”
她第二次问时昭。
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两个伙计僵在原地,时昭却只是微微挑眉。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否认,而是轻轻摆手让伙计退下。
门关上的瞬间,时昭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姑娘很聪明。”
这个回答太过坦然,反倒让阮乔一时语塞。
她本以为会看到慌乱或辩解,没想到……
“什么时候换的人?”阮乔强作镇定,“离开建康那天?还是更早?”
时昭走到窗边,检查了下窗栓:“从夫人踏出陆府那一刻起。”
时昭改了称呼,她转身,目光坦然,“主公说,老太君派的护卫不够周全。”
阮乔胸口一阵发闷。
原来这一路上的保护,那些暗中清扫的障碍,都是陆沉安排的?
“他……一直派人监视我?”阮乔声音有些发颤。
时昭摇头:“是保护。”她顿了顿,“主公说,夫人想去哪都可以,但必须平安。”
阮乔走到窗前,夜风吹起她散落的发丝。
她应该生气的,不是吗?
被这样暗中操控,像个提线木偶般被人摆布。
可为什么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涩?
“我不需要他的保护。”她最终只说出这么一句,声音却不像想象中那般冷硬。
时昭静静地看着她:“夫人可知这一路我们击退了多少批刺客?”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七次。北境残兵,荆州探子,甚至还有益州的死士。"
阮乔猛地转身:“什么?”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只是想去一趟涿城,竟会引得各方势力如此大动干戈?
这也太把她当一回事了。
“主公从未限制夫人自由。”时昭轻声道,“他只是放心不下。”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扎进阮乔心口。
“他是不是有病?”阮乔被红了眼眶,“堂堂江东之主,为个女人大动干戈,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我是的‘妖媚惑主’的罪名?”
时昭:“……”
奇怪,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
她没有接话,只是默默递上一方素帕。
阮乔没有接帕子,而是将散落的发丝重新挽起。
铜镜映出她泛红的眼角,也映出身后时昭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还吩咐了什么?”阮乔冷声问。
时昭犹豫片刻:“主公说,夫人想去涿城便去,想回建康便回。”
觑了眼阮乔的脸色,时昭继续道:“若有一日姑娘想见他,随时可以……。”
阮乔的手一抖,发簪差点落地。
她急忙攥紧,尖锐的簪尾刺入掌心,却不及心头万分之一痛。
“你回去告诉他……”阮乔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这种保护,也不想见他。”
时昭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竟带着几分怜悯:“属下只听主公一人的令。”
这句话道破了一切。
是啊,这些精锐死士,怎会听她一个弱女子的命令?
他们效忠的从来只有一人。
见阮乔情绪比较激动,时昭走到屏风后,“水该凉了,夫人赶紧沐浴吧。”
阮乔闭了闭眼,对着屏风上的时昭的侧影道,“若是有人挟持我要挟陆沉,你觉得他会如何选?”
时昭的手猛地一顿,水瓢里的热水洒出几滴。
她放下水瓢,伸出头认真地看着阮乔:“夫人为何这么问??
“随便问问。”阮乔扯了扯嘴角,“你们可得把我看好了,万一有那一天呢。”
房间里一时寂静,只有热水注入浴桶的哗啦声。
时昭沉默地舀完最后一瓢水,才低声道:“主公不是那种人。”
阮乔笑了:“我知道。”
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城墙,“正因为不是,所以更不会选我。”
看着阮乔孤寂的背影,时昭莫名的有些失落。
“夫人多虑了。”时昭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有属下在,没人能动您分毫。”
阮乔回头看她,眉眼带笑,“谢谢你,时昭。”
这句道谢来得突然,时昭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阮乔看出了她的窘迫,笑了笑,“你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喏。”她僵硬地行了个礼,退出房间时差点被门槛绊倒。
时昭退出房间后,阮乔独自站在窗前。
邺城的夜色很美,远处城楼上灯火如星。
她忽然想起那个雨夜,时昭背着她奔逃时说过的话:“姑娘放心,我死也会护你周全。”
现在想来,那也许不是出于时昭的本心,而是陆沉的命令。
“傻子……”阮乔对着夜空轻喃。
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傻子。
夜风吹散了她的话,也吹干了她眼角一滴未落的泪。
夜深人静,阮乔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她被绑在高高的城墙上,脚下是黑压压的大军。
陆沉站在阵前,手中长剑一挥,“放箭!”
阮乔猛地从床榻上弹坐而起,冷汗浸透了素白寝衣。
梦中那声厉喝犹在耳畔,就像是陆沉真的站在她面前,亲手判了她死刑。
她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确认那里没有被箭矢贯穿的血洞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窗外月色惨白,将窗棂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是牢笼的栅栏。
阮乔赤足下榻,冰凉的青砖透过脚心传来刺骨的寒意。
“夫人?”门外传来时昭警觉的声音,她的称呼已经悄然改变。
阮乔指尖一顿,自嘲地笑了笑。
自从戳破时昭身份后,时昭便不再掩饰,恭敬中带着几分陆沉亲卫特有的肃杀之气。
如今这声“夫人”,既是身份确认,也是无言宣告:
她阮乔,永远在陆沉的羽翼之下,无论她愿不愿意。
“进来吧。”阮乔声音沙哑。
时昭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盏安神茶:“夫人又做噩梦了?”
她将茶放在案几上,动作利落地点燃了灯盏。
暖黄的光晕中,阮乔看清了时昭肩头渗血的绷带,那是前几日遇袭时为保护她受的伤。
“明日就到涿城了。”阮乔接过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的面容,“你家主公,可还有什么吩咐?”
时昭单膝跪地,“主公有令,夫人想去哪都行。”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必须让属下跟着。”
阮乔轻笑一声,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多像陆沉的作风,给她自由,却又画地为牢。
就像当初强留她在竹露院,如今又派人“护送”她北上。
“若我要去的地方……你们去不了呢?”
时昭眉头微蹙:“夫人是说……”
“没什么。”阮乔放下茶盏,瓷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退下吧。”
月光西斜,阮乔站在窗前,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影。
涿城。
那里是她坠落的地方,也是唯一的希望。
可就算找到坠落点,又该如何回去?
她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