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阮姑娘真好看

作品:《锁娇骨

    青布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泥泞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溅起的泥水在车辕上绘出斑驳的痕迹。


    阮乔掀起车帘一角,湿润的风夹着雨丝拂过她的面颊。


    他们已经连续赶了一个半月的路了。


    “阮姑娘,前面有茶肆,要歇脚吗?”为首的护卫勒马问道。


    雨水顺着他的铁甲流淌,在胸前汇成细小的溪流。


    阮乔看了看马车外的光景,这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她点头:“那就歇会儿吧。”


    她放下车帘,将自己重新藏回车厢的阴影中。


    护卫们交换了个眼神,没再多言。


    护送阮乔的这段时日来,他们的对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阮乔知道这些人是杨秣派来保护她的,但经历过胡医女一事,她不得不防,她只想快点到达涿城。


    这段时间以来来,这支奇怪的队伍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每日天不亮启程,日落投宿,途中除了必要的请示应答,几乎无人开口。


    阮乔不主动询问路线,护卫们也从不解释去向。


    就像一扬默契的哑剧,每个人都扮演着既定的角色。


    见状,为首的护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领着队伍往茶肆那边去。


    时昭策马跟在马车后方,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


    她看着前方摇晃的马车,不自觉地抿紧了唇。


    饶是日日相对,她仍会在阮乔偶尔掀开车帘时被那张脸惊艳到失神。


    她琥珀色的眸子像是盛着融化的阳光,栗色卷发哪怕只用一根素白丝带松松束着,也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风华。


    “真好看,难怪主公会如此放心不下。”时昭在心里暗叹。


    她又想起临行前周渔姑姑的嘱托:“那丫头美而不自知,偏偏又倔,你得多费心。”


    确实不自知。


    时昭看着阮乔又一次掀开车帘透气时露出的侧脸,心想这样的容貌放在乱世,简直就是引人犯罪。


    别说是主公了,就连她都想把如此妙人藏起来。


    当然,主公强取豪夺的做法确实不对。


    时昭心下也是不满陆沉此前的行为的。


    只是,这一路危险重重,若不是主公加派了人马偷偷在暗中保护,清理障碍,仅凭她们几个人,是无法顺利抵达涿城的。


    主公怕是……


    “时昭,”前方护卫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前面有积水,注意车轮。”


    时昭收敛心神,策马上前。


    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却遮不住眼中那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茶肆喝了半壶茶的功夫,雨停了。


    一行人继续赶路,夜幕降临时,一行人投宿在路边驿站。


    阮乔独自在房中用膳,筷子在粗瓷碗里拨弄着,只勉强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时昭透过窗缝看见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阮姑娘比离府时又瘦了许多,尖尖的下巴都快赶上锥子了。


    可是,她真的好漂亮。


    窗外,其他几个护卫正在檐下低声交谈。


    “这趟差事真够闷的。”年轻护卫林跃抱怨道,“天天对着张冷脸,跟护送块冰疙瘩似的。”


    “噤声,”时昭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再让我听见这种话,割了你的舌头。”


    屋内,阮乔的筷子顿了顿。


    她当然知道护卫们私下怎么议论她。


    只有时昭对她是不同的。


    她摸了摸枕边今早发现的那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片晒干的薄荷叶。


    这已经是第十个了,从广陵出发至今,时昭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悄悄放些东西在她枕边。


    安神的薰衣草,驱寒的姜片,甚至还有一小包珍贵的玫瑰香膏。


    阮乔看向门外,时昭正背对着房门站岗,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对房内的一切毫不知情。


    子夜时分,阮乔被窗外的打斗声惊醒。


    她迅速摸出枕下匕首,却听见时昭门口低沉的声音:“没事,只是几个毛贼。”


    透过窗缝,阮乔看见时昭正将一具尸体拖进树林。


    月光下,她的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只是在搬动一捆柴火。


    她转身时,突然抬头看向窗口。


    四目相对,阮乔急忙后退,内心震惊程度不亚于看到了林黛玉倒拔垂杨柳。


    时昭是真勇啊。


    第二日清晨,队伍照常启程。


    阮乔破天荒地掀开车帘:“还有多久到邺城?


    时昭勒马靠近车窗,斗笠下的眼睛闪过一丝讶异:“按现在的速度,再有三日。”


    她顿了顿,看见阮乔苍白的脸色,又补充道:"姑娘若是累了,可以慢些走。"


    “不必了。”阮乔放下车帘,却在帘子完全落下前轻声道,“谢谢你的薄荷叶。”


    时昭一愣,随即骑马靠近阮乔的车厢,递进一个小布包:“姑娘,这是安神香,昨夜……风大。”


    阮乔接过,布包上还带着一丝血腥气。她终于开口:“死了几个?”


    时昭嘴角微扬:“三个,他们身手太差。”


    见阮乔脸色微变,时昭顿了顿,“姑娘放心,不是冲你来的。”


    阮乔点头,目光落在时昭受伤的手腕上,“以后,不用那么拼命,你是女孩子,要先学会保护自己。”


    阮乔再次落下车帘。


    时昭再次愣在原地,直到队伍走出老远才回过神来。


    最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她回头一定要跟主公申请,以后就跟着阮姑娘了,她喜欢她。


    当天下午,暴雨突至。


    马车陷在泥泞中动弹不得。


    时昭他们冒雨推车时,听见车厢里传来压抑的干呕声。


    她心头一紧,顾不得礼节掀开车帘:“姑娘?”


    阮乔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带着丝水光。


    看见时昭,她勉强直起身:“没……事”


    阮乔欲哭无泪,晕车太难受了。


    时昭心头火起:“这叫没事?”她转身对护卫吼道,“赶快去找个避雨的地方。”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路旁树林中几个鬼祟的身影。


    时昭瞳孔骤缩,瞬间拔剑出鞘:“有埋伏,保护姑娘。”


    箭矢破空而来,时昭挥剑格挡,却仍有一支擦过她的肩膀。


    鲜血瞬间浸透了半边衣袖。


    “时昭。”阮乔惊呼。


    “姑娘别出声。”时昭一脚踹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阮乔背起,“得罪了。”


    雨水打在脸上,阮乔眯着眼,看见三个护卫还在那里与人痴缠。


    时昭背着她,几个起落就跃入路旁密林。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放我下来,我自己跑。”阮乔挣扎道。


    “不行,你能跑得过他们?”时昭的声音带着血腥气,“那些是北境残兵。”


    时昭背着阮乔在雨中奔跑了不知多久,终于找到一处猎人小屋。


    时昭踢开门,确认安全后才放下阮乔。


    借着闪电的光亮,阮乔看见时昭肩头的箭伤已经血肉模糊。


    “你……”


    “小伤。”时昭随手撕下衣角包扎,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她走到窗边警戒,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姑娘别怕,天亮我们就走。”


    阮乔沉默地看着她,突然从贴身衣物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金疮药。”


    时昭愣住了:“这……”


    “胡医女留下的。”阮乔声音很轻,“我一直带着。”


    两人目光相接,时昭也不矫情,接过药,“多谢。”


    一夜无话。


    天光微亮时,三名暗卫终于循着记号找到了猎人小屋。


    时昭站在门外,肩上的箭伤已经简单包扎过,血迹在麻布上洇开一片暗红。


    “时昭,”林跃压低声音,“查清楚了,那伙人……”


    “嘘。”时昭抬手制止,指了指屋内仍在熟睡的阮乔。


    其中两个人会意,跟着她走到不远处的溪边,留下一人在小屋旁警戒。


    晨雾弥漫,溪水哗啦作响,正好掩盖了他们的谈话声。


    “不是北境的人。”林跃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上面刻着"荆"字,“从尸体上摸来的。”


    时昭接过腰牌,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那是荆州精锐水师特有的标识,边缘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郑阎虎已死,郑煜归顺主公。”另一名暗卫李立皱眉,“北境残兵没这个胆子。”


    “是萧胤。”时昭接过话头,声音冷得像冰,“他盯上阮姑娘了。”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


    昨夜那扬袭击太过蹊跷,对方明显是冲着阮乔来的,却又不敢下死手,更像是在试探些什么。


    “传信给主公。”时昭将腰牌捏得咯吱作响,“再加派两队影卫。”


    “那阮姑娘那边……”


    “照常赶路。”时昭看了眼天色,“但得绕道,避开官道。”


    三人正要散去,林跃突然拉住时昭:“别急,还有个蹊跷事。”


    他从袖中掏出一枚箭簇,“那伙人用的箭是北境的制式”


    时昭瞳孔一缩。


    荆州人用北境的箭?


    这他妈不是在栽赃嫁祸!


    “萧胤这老狐狸……”李立咬牙,“是想挑拨我们和北境——”


    林跃瞪了李立一眼,“让我把话说完,”


    他转头看向时昭,神情严肃,“奇怪的是,昨夜还有另一波人马在暗中相助,不是我们的人……”


    时昭没答话,只是将箭簇收入怀中。


    “不管是谁。”时昭最后看了眼小屋方向,"在到涿城前,绝不能再出差错。"


    两人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时昭站在原地,听着溪水奔流的声音,忽然想起陆沉警告:“她若出事,你们就提头来见。”


    时昭摸了摸脖子,她还想多活几年呢。


    “头儿,”张域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阮姑娘醒了。"


    时昭收敛心神,大步走向小屋。


    肩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此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阮乔知道,这扬看似平静的旅途,实则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