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求和,北境少主郑煜

作品:《锁娇骨

    守卫的江东士卒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素衣使者踏尘而来。


    为首的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着一袭月白麻衣,腰间悬着青玉箫,乌发用一根素带松松束着。


    若不是他身后那面"郑"字白幡,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北境少主郑煜。


    “北境郑煜,求见陆公。”他的声音如清泉漱玉,与这片肃杀的军营格格不入。


    吕蒙亲自出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北境少主时不由一怔。


    此人面若冠玉,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风范,哪有半分北境蛮族的粗犷?


    更奇的是他身后随从,个个捧着类似书匣琴囊的东西,倒像是去赴文会而非议和。


    “郑公子请。”吕蒙侧身引路,眼角余光扫过那柄青玉箫。


    箫尾刻着“邺城谢怀瑾赠”五个小字。


    谢怀瑾是谁?


    江东情报网中从未提及此人。


    中军帐内,郑煜见到父亲头颅的刹那,身形微微一晃。


    但他很快稳住,整了整衣冠,行了一个标准的士族大礼:“不孝子郑煜,恭迎父亲归天。”


    他没有落泪,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轻轻覆在锦盒上。


    吕蒙眼尖,只见那方帕上绣着几茎青竹,角落里题着两句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字迹清秀挺拔。


    吕蒙撇嘴,不知道是哪个女人绣的。


    陆沉目光微动。


    这郑煜与情报所述大相径庭,探子说他是个只会吟风弄月的纨绔,可眼前之人分明不像。


    “郑公临终前有话。”陆沉亲自斟了杯茶推过去,“他说要让北境百姓都能吃上饱饭。”


    郑煜接过茶盏的手突然颤抖,茶水溅出几滴,在素衣上晕开淡淡的青痕。


    他终于红了眼眶:“父亲……父亲他……”,他声音哽咽,却仍保持着世家子的仪态,“至死……念的都是这个……”


    帐外忽然传来争执声。


    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大哥!跟江东狗贼啰嗦什么!父亲的血债……”


    “闭嘴!”郑煜猛地拍案而起,温润如玉的面容第一次现出怒色,“郑焕!父亲灵前,岂容你放肆!”


    帐帘掀开,闯进个二十出头的黑脸青年,浑身杀气腾腾。


    他见到案上锦盒,顿时目眦欲裂:“陆沉!老子……”


    “跪下!”郑煜一声厉喝,竟震得那青年僵在原地,“给陆公赔罪!”


    陆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对兄弟。


    郑焕他是知道的。


    北境有名的猛将,据说能力搏虎豹。


    可这儒雅如书生的大哥,竟能一句话镇住他?


    郑焕涨红了脸,最终“咚”地单膝跪地:“陆……陆公,焕……失礼了……”


    说着便掀帐离去了。


    吕蒙与陈武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牛脾气?


    待郑焕退下,郑煜脸上布满了愧意,“舍弟鲁莽,还望陆公海涵。”


    不待陆沉说话,他便从袖中取出绢帛:“这是和约条款,请陆公过目。”


    陆沉展开一看,不由挑眉。


    条款之优厚远超预期:


    1. 割让淮北五郡


    2. 岁贡战马五千匹


    3. 通商免税


    4. 军备限制


    “郑公子如此诚意?”陆沉似笑非笑。


    郑煜正襟危坐:“实不相瞒,这些条款...是煜三年前就拟好的。”


    他轻抚腰间玉箫,“只是父亲……一直不许我拿出来。”


    “哦?”


    “父亲总说……”郑煜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乱世当用重典,仁义换不来粮仓……”


    他忽然抬头,目光清澈如泉,“但煜以为,刀兵终有尽时,唯有文脉可传千秋。”


    他从书匣中取出一卷竹简:“这是《北境农书》,记录邺城周边抗旱良田之法。若陆公允和,愿与江东共享。”


    吕蒙和陈武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战败求和?


    两人对视一眼,太有诚意了。


    陆沉凝视郑煜良久,忽然推回绢帛:“不必如此。陆某只要一个承诺。”


    “陆公请讲。”


    “北境、江东,永不互犯。”陆沉目光灼灼,“让两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郑煜怔住了。


    他自幼饱读诗书,却因不好武事被父亲冷落。


    二弟三弟能挽三石弓时,他还在临摹王羲之的帖;


    弟弟们随父出征时,他却躲在邺城书院编撰农书……


    这是第一次,有人懂他的心思。


    “陆公大义,煜……谨记。”他起身,行了一个最郑重的揖礼,额头久久贴着地面。


    起身时,一滴泪终于落在青砖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当夜,郑煜在父亲灵前抚琴。


    那是一曲《黍离》,哀而不伤,怨而不怒。


    琴声飘出大帐,连巡夜的江东士卒都不禁驻足。


    陆沉踏月而来,手中捧着两坛酒。


    “郑公子好琴艺。”


    郑煜抬头,月光下他的面容如玉般温润:“家父……最厌我鼓琴。”


    他手指轻拨,弦音颤颤,“他说……乱世男儿当持剑,而非……”


    “而非什么?”


    “而非……做这亡国之音。”郑煜苦笑,“可陆公知道吗?《黍离》本是周大夫悯农之作……”


    陆沉点头,他自是知道的。


    阿池经常跟他提起,只是那时的他不甚在意罢了。


    他递过酒坛:“敬郑公。”


    两人对饮。


    酒过三巡,郑煜忽然从琴底抽出一卷帛书:“此乃邺城布防图。三日后,我那不成器的三弟会在西城门发动兵变……”


    陆沉不动声色:“郑公子这是?”


    “北境需要休养生息。”郑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而有些人……必须死。”


    月光如水,琴弦上还沾着郑煜指尖的血。


    这位看似文弱的北境少主,此刻眼中锋芒竟不输其父。


    临别时,郑煜解下腰间玉箫赠予陆沉:“此箫乃谢怀瑾所赠。谢兄曾说,天下至音不在金石,而在民心。”


    陆沉接过,解下腰间“定吴”剑:“剑名''定吴'',家父所赐。今日赠君,愿共守此约。”


    两人在星河下击掌为誓。


    郑煜忽然轻声道:“其实家父出征前曾有言……”


    陆沉脸色不变,“哦?”


    “他说,”郑煜望向北方,“若陆沉真能让百姓吃饱饭,这天下,给他又何妨……”


    陆沉指尖摩挲着酒杯,目光沉沉。


    夜风骤起,卷着营火飞向天际,像是无数星辰坠落。


    陆沉望着郑煜远去的背影,忽然明白为何郑阎虎最终会让这个“不成器”的长子继承北境。


    因为他才是最像他父亲的那个。


    当夜,陆沉独自登上彭城城头。


    北方的夜空星河璀璨,郑阎虎豪迈的笑声仿佛还在风中回荡。


    夜色如墨,彭城刺史府的书房却灯火通明。


    陆沉披着单衣,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上的北境舆图。


    烛火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眉宇间的疲惫却怎么也掩不住。


    “主公,该歇息了。”陈武捧着热茶进来,见陆沉仍在研究郑煜留下的布防图,不由叹息。


    陆沉接过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子烈,你说郑煜此人如何?”


    陈武沉吟片刻:“看似文弱,实则……深不可测。”


    “不错。”陆沉轻笑,“一个能让郑阎虎托付北境的人,怎会真是只知吟风弄月的纨绔?”


    他指尖点在邺城西门的标记上,“三日后兵变……他这是借孤的手铲除异己。”


    陈武一惊:“那我们还……”


    “当然要帮。”陆沉眼中精光一闪,“一个统一的北境,比分裂的好对付。”


    他忽然压低声音,“派一队精锐,暗中保护郑焕。”


    “主公不是答应郑煜……”


    “是,但不是现在。”陆沉冷笑,“郑焕若死,谁来牵制他大哥?”


    “主公。”吕蒙悄然而至,“荆州密报,萧胤已派兵接管了北境让出的两郡。”


    陆沉冷笑:“果然来了。”


    他摩挲着剑柄,“传令三军,休整十日,然后……会会这位荆州雄主。”


    他走出书房,风吹起他的素袍,猎猎作响。


    城下万千营火如星子落地,照亮了无数江东儿郎年轻的面庞。


    陆沉忽然想起郑阎虎临终那句话——“这天下共主的位置,你可得坐稳了。”


    他握紧剑柄,沉定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