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还她自由
作品:《锁娇骨》 杨秣坐在檀圈椅中,静静听着,表情很是微妙。
“阮夫人召集全院仆役,立下四条铁规:不得擅离私授窥探,违者杖责逐出;
事无大小禀报老奴,不得隐瞒谎报,违者杖责发卖;
相互监督检举,有功重赏,包庇同罪;
言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叛主奸佞,违者重惩,休怪她心狠手辣。”
李嬷嬷的声音平稳,言语间有些兴奋的意思,
“夫人言辞凌厉,气势迫人,仆役无不战栗伏地,老奴已按夫人吩咐,严加监管,规矩必行,”
杨秣缓缓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撇了撇浮沫,笑道:“哦?心狠手辣?她倒是敢说。”
李嬷嬷微微垂首:“是。阮夫人今日与往常相比判若两人,眼神锐利如刀,气势凛然,颇有后宅女主人之风。”
“呵,”杨秣唇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弧度,“是吗?”
她放下茶盏,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悠远,“看来这纸鸢风波,倒也不全是坏事。惊雷之下,顽石也能磨出锋刃。”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这后宅,最不需要的就是没有锋芒的善良和愚蠢的天真。经此一事,她总算明白了。”
“李嬷嬷,”杨秣的目光转向李嬷嬷,声音沉稳,
“你做得很好,竹露院就交给你了。替老身好好看着她。
规矩要立,但要拿捏分寸,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既要让她立得住,也要让她稳得住。明白吗?”
“老奴明白!”李嬷嬷深深躬身,眼中精光一闪。
她明白老太君的意思,既要让阮夫人在竹露院立威站稳脚跟,也要防止她锋芒过露,引火烧身。
这其中的分寸,需要她这个老嬷嬷来把握。
“去吧。”杨秣挥了挥手。
“喏。”李嬷嬷躬身退下。
昏暗中,杨秣沉思良久。
阮乔……
这块
璞玉,终于开始显露她的锋芒了吗?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庭院苍劲的古松上,投下斑驳的暗影。
杨秣端坐于紫檀圈椅中,深紫色锦袍的暗纹在昏黄烛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圈椅扶手上温润的暖玉,思绪悠远。
脚步声轻响,沉稳而熟悉。
周渔端着一盏新沏的参茶,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
她将参茶轻轻放在杨秣手边的案几上,声音温和:“老太君,夜深了,喝口参茶暖暖身子吧。”
杨秣收回目光,看向周渔,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暖意。
她端起参茶,“阿渔……坐吧。”
“是。”周渔没有推辞,在杨秣下首稍侧的一张圆凳上坐下,姿态恭谨而不失亲近。
多年的生死相伴,早已让她们超越了寻常主仆,那份融入骨血的信任与默契,无需言语。
杨秣抿了一口参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管,带来一丝苦涩的回甘。
“阿渔,竹露院阮氏今日所为,你怎么看?”
“颇有章法,沉稳了许多。”周渔很中肯地给出了评价。
杨秣点点头,眼中闪一丝复杂的光芒,“惊雷淬火,顽石磨锋,她倒是没让老身失望。”
周渔微微颔首,眼中有些许赞许:“是。阮夫人今日之举,果断凌厉,恩威并施,确有大妇之风。
只是……锋芒过露,恐非长久之计。阿槿已在旁提点,让她稍敛锋芒,以稳为主。”
李槿,是李嬷嬷的闺名。
“嗯,阿槿是老成持重之人,有她在,老身放心。”
杨秣放下茶盏,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细微的“笃”声。
她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阿渔,关于阮氏的底细,涿城那边……可有回音了?”
周渔神色一凛,脸上掠过一丝凝重。
她微微垂首,声音压得更低了:“回老太君。派往涿城的密使回来了。”
“哦?”杨秣眼眸骤然一凝,“结果如何?”
周渔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困惑与凝重:“回老太君,密使回报……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杨秣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
“是。”周渔道,“密使动用所有渠道,遍查涿城及周边郡县近十年户籍、流民记录、失踪人口卷宗,甚至暗访了当地所有牙行、人市、乃至隐秘的暗桩渠道。
皆一无所获,阮乔这个名字,这个人,毫无踪迹可寻。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凭空出现?”杨秣猛地坐直身体,声音难掩惊愕,“浙江府吴江县芦花荡村果然是假的。但查无此人?这怎么可能?!”
她看着周渔,问:“密使……可曾查实?有无疏漏?”
周渔摇头,声音斩钉截铁:“绝无疏漏。密使乃老奴亲自挑选,行事周密,手段老辣。
涿城乃北境重镇,密探网络亦在掌控之中。然,阮乔此人确如凭空而来,无根无源,无迹可寻。”
“无根无源……无迹可寻……”杨秣缓缓靠回椅背,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她早知阮乔的“浙江府孤女”身份是陆沉一手捏造。
但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陆沉为了掩饰阮乔真实来历而设的障眼法。
她想过阮乔或许是某个落难官宦之女,或是什么身份敏感之人。
而她派人去查,本是想挖出阮乔真正的根脚,以便掌控。
却万万没想到查到的结果,竟是查无此人!
这比任何已知的身份,都更令人心惊。
一个来历不明、如同凭空出现的女子。
一个查不到任何过往、任何根底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可能来自任何地方,可能是任何人,甚至可能不是人。
一股寒意,如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杨秣的心脏。
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太君……”周渔看着杨秣骤然凝重的脸色,一向处变不惊的脸上也充满了忧虑,
“此事太过蹊跷,阮夫人她……”
杨秣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再睁开时,眼底深处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平静。
“阿渔,你说……沉儿……他……究竟……知不知道?”
“主君?”周渔微微一怔。
“沉儿……”杨秣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北境烽烟弥漫的战扬上。
“他心思缜密,洞察秋毫。他将阮氏带回江东,安置在竹露院,赐予名分,他难道真的不知道她的底细?”
这是杨秣心中最大的困惑,也是最大的不安。
陆沉,她的儿子,她最了解。
作为江东之主,陆沉有雄才大略,也能杀伐果断。
心思缜密如发的他,怎么可能会将一个来历不明、凭空出现的女子留在身边?
还如此看重?
甚至不惜为她捏造身份,顶住流言蜚语。
这不合常理,更不合陆沉的性情。
除非……
除非陆沉知道些什么,知道一些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能知道的惊天秘密。
那阮氏固然貌美,但是沉儿后院的几位夫人,哪个不是如花似玉?
她不觉得陆沉是为美色所惑。
“老太君……”周渔打断了杨秣的思绪,她眼中同样充满了凝重与不解,
“主君行事向来深谋远虑。他将阮夫人带回,必有深意。只是这深意,老奴实在猜不透。”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深沉的忧虑:
“阮夫人虽来历不明,但是观其言行举止,她心思纯净,不似奸邪之辈。
此次立威,亦是情势所迫,自保之举。只是这‘凭空出现’,实在令人难以心安。”
“心思纯净?不似奸邪?”杨秣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微光,
“或许吧。但这世上,最可怕的往往不是已知的敌人,而是未知的变数。”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月光如水,却照不透她眼底深处的迷雾。
阮乔……
一个从天而降的谜。
一个查无此人的局。
一个让陆沉明知其假,却执意留在身边的变数!
“沉儿……”杨秣低声自语,“你究竟在谋划什么?这阮氏究竟是何方神圣?值得你如此冒险?”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松鹤堂内,一主一仆,在沉静的夜色中,无声地传递着那份深沉的忧虑与对未知变数的深深忌惮。
阮乔这个看似柔弱,却身负惊天谜团的女子,像是一枚投入江东棋局的神秘棋子。
她的出现,究竟是福还是祸?
她的未来,又将把江东,引向何方?
杨秣眼中的锐芒再次亮起。
那女子不是一直想要自由吗?
那她就还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