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线,掌握在她手中
作品:《锁娇骨》 北境烽烟,血火连天。
彭城城下,二十万大军压境,决战一触即发。
江东后方,暗流汹涌,张珪勾结北境,密谋叛乱,建康城风雨飘摇。
在这席卷天下的风暴旋涡中心,竹露院内却暂时维持着一方难得的宁静与闲适。
阮乔深居后宅,对朝堂之事,知之甚少。
她知道战争一旦打响,多则三年五载,少则一年半载,陆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就乐得逍遥自在。
这几个月,她成日里待在竹露院,认字、写字、学古音。
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是小有成就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凛冽的寒风早已褪去刺骨的寒意,化作和煦的春风,带着泥土的芬芳与新绿的清新,拂过建康城的街巷庭院。
竹露院内,几竿翠竹愈发青翠欲滴,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发出沙沙的轻响。
庭院一角,几株桃树悄然绽放,粉白的花瓣如同云霞般点缀枝头,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暖阁的窗棂敞开着,温暖的阳光洒入室内,驱散了冬日残留的最后一丝阴霾。
暖阁内,阮乔没有像往常那样端坐在矮榻上。
她穿着袜履,踩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板上,只穿着一身轻薄的鹅黄色细棉春衫,袖口和领口绣着简单的缠枝花纹,清爽利落。
乌黑浓密的栗色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莹白的小脸愈发清丽。
她正站在窗边的书案前,微微俯身,一手按着略显粗糙的竹纸,一手握着一支小巧的兔毫笔,一笔一划,认真地书写着。
她的字迹,依旧带着一丝稚嫩与生涩,笔画粗细不均,结构略显松散,如同初学步的孩童。
当然,与数月前在沙盘上歪歪扭扭的“鬼画符”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曾经如天书般的小篆字迹,如今已能清晰地辨认出“春”、“风”、“花”、“月”等字样。
虽谈不上娟秀工整,却也横平竖直,初具模样。
“嗯……”阮乔写完最后一个“月”字,放下笔,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小嘴微微嘟起,
“怎么还是歪歪扭扭的,像毛毛虫在爬?”
“噗嗤……”侍立一旁的阿竹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凑过来一看,圆脸上带着真诚的赞赏:“夫人,您写的比奴婢好多啦,奴婢写的那才叫毛毛虫呢。”
她指着自己那张纸上更加歪七扭八的字迹,“您看,这‘风’字都快飞起来啦。”
阮乔看着阿竹那副“比惨”的样子,也忍不住笑起来,漂亮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脸颊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
“阿竹,你那是龙飞凤舞,有有气势。”
胡医女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捣药。
她坐在靠墙的一张藤椅上,手中拿着一卷泛黄的医书,正就着窗外的光线细细翻阅。
听到两人的对话,布满皱纹的脸上,浮上了极淡的笑意。
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阮乔的字上,声音带着一丝赞许:“夫人进步甚大,字有形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听到胡医女的肯定,阮乔心头微暖,脸上笑容更盛:“谢胡嬷嬷,都是嬷嬷教得好。”
她的发音依旧带着一丝独特的“南蛮口音”,但语速流畅了许多,咬字也清晰了不少。
简单的日常对话,已能应对自如。
这份进步,离不开她日夜不辍的刻苦学习,更离不开胡医女的耐心教导和阿竹的陪伴鼓励。
胡医女微微颔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她放下医书,目光扫过窗外明媚的春光,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春日正好,夫人久居室内,莫负了这大好春光。”
“春光……”阮乔顺着胡医女的目光望向窗外。
庭院里,阳光明媚,翠竹摇曳,桃花灼灼。
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欢快地鸣叫。
一股久违的、想要拥抱自然的冲动,瞬间涌上心头。
她放下笔,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青草、泥土和花香的清新气息,让她精神一振。
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
“阿竹!”阮乔转过头,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们出去放风筝吧。”
“风筝?”阿竹脸上露出困惑,“风筝……是什么?”
阮乔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风筝”这种东西?
难道是叫法不同?
她努力回忆着,试图找到合适的词:“就是用纸或者布做的,像鸟一样能飞上天的东西?”
阿竹眨巴着大眼睛,还是一脸茫然:“纸做的鸟,能飞上天?夫人您说的是孔明灯吗?那个要点火的。”
“不是不是,”阮乔连连摆手,比划着,“不用火。用线拉着,风吹就能飞起来。”
胡医女微微眯起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缓缓开口,询问道:“夫人说的,可是……纸鸢?”
“纸鸢?”阮乔眼睛一亮,“对,对,就是纸鸢,胡嬷嬷,您知道?”
胡医女微微颔首:“老奴幼时在乡间见过,用细竹篾扎成骨架,糊上薄纸,画上鸟兽,系上长线,趁风大时,放于空中,谓之纸鸢。”
“对对对!就是那个!”阮乔兴奋地拍手,“胡嬷嬷!您会做吗?”
胡医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微澜,似乎勾起了遥远的回忆。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骨架尚可,糊纸画工,老奴力有不逮。”
“没关系!骨架,您教我扎,纸我来糊。画,我来画。”
阮乔兴致勃勃,眼里闪闪发光,“阿竹,快,去找些细竹篾,还有薄纸,浆糊,线。”
阿竹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看到阮乔如此兴奋,也立刻来了精神:“好嘞,奴婢这就去。”
她欢快地跑出暖阁。
接下来的几天,竹露院暖阁内,变成了一个临时的“手工作坊”。
胡医女用她那布满老茧却异常灵巧的手,耐心地教阮乔如何挑选、削磨细竹篾,如何用细麻绳扎成轻盈而稳固的骨架。
阮乔则小心翼翼地用熬好的米浆糊,将裁剪好的轻薄桑皮纸糊在骨架上。
然后,她拿起兔毫笔,蘸上阿竹找来的各色颜料,在粗糙的纸面上,笨拙却认真地画了起来。
她画了一只……嗯,勉强能看出是燕子形状的鸟?
翅膀画得有点大,尾巴有点短,眼睛画成了两个黑点,看起来有点呆萌。
她还用朱砂在翅膀上点了几个红点,算是装饰。
“夫人,您画的这是什么鸟啊?”阿竹好奇地问。
“燕子!”阮乔指着自己的“杰作”,信心满满,“春天到了,燕子回来了。”
“燕子?”阿竹歪着头,仔细看了看,“唔,有点像,就是胖了点。”
阮乔:“……”
看着自己笔下憨态可掬的“胖燕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你不懂,胖点好,飞得稳。”
胡医女看着阮乔一副认真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眼里的笑意又深了一分。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阮乔的“胖燕子”纸鸢完工了。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寄托了她心血与期盼的纸鸢,带着阿竹和胡医女,来到了竹露院后一片相对开阔小花园。
春风和煦,吹拂着衣袂发丝。
阮乔将线轴交给阿竹,自己则高高举起那只“胖燕子”。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风的方向,然后迎着风,用力向前奔跑。
“阿竹!放线——!!”她一边跑一边喊,声音带着兴奋与期待。
“哦!好!”阿竹连忙松开线轴。
“呼——!”
一阵春风拂过。
那只圆滚滚的“胖燕子”,借着风势,竟然真的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飞起来了!飞起来了。”阿竹惊喜地大叫起来,圆脸上满是兴奋。
阮乔停下脚步,仰着头,眼眸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中那只越飞越高的“胖燕子”。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
她手中握着线轴,感受着那根细线传来的拉力。
线的那一头,是那只在蓝天白云间自由翱翔的“胖燕子”。
线,掌控在她手中。
而风筝……却飞向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