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江东危矣,兄速定夺
作品:《锁娇骨》 建康城西,张府。
相较于陆府的肃穆威严,张府宅邸更显奢华内敛。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透着百年世家的底蕴与积累。
内书房,张珪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于胸前,穿着一身深紫色暗云纹锦袍,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玉球。
他看似气定神闲,但那双狭长眼眸深处,却闪烁着毒蛇般阴冷、贪婪的光芒。
“家主!”一名心腹幕僚垂手肃立案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城南三家粮行被江东刺史府查封了。主事者尽数下狱。家产抄没充公!”
“啪嗒!”
张珪手中的玉球猛地一顿,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狭长的眼眸骤然眯起,寒光乍现:“陆潜好快的手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阴鸷。
幕僚额头渗出冷汗:“是陆三公子亲自督办。留守长史赵谦全力配合。缉捕令签得极快。我们安插在粮行的人也被抓了几个。”
张珪冷哼一声,玉球在掌心缓缓转动,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几个弃子罢了,慌什么。”
他抬眼,目光如淬了毒的针,刺向幕僚:“苏文钦那个黄口小儿,动作倒是不慢。徽州、湖广的粮,这么快就到了?”
“是。”幕僚连忙应道,“苏氏商行动用了所有渠道,日夜兼程。
首批粮米今日午时已在南市开售,价格回落了两成有余,民心已开始稳定了。”
“哼!苏家……坏我大事!”张珪眼中闪过一丝怨毒,随即又化作阴冷的算计,
“不过……无妨。粮价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北边……可有消息?”
幕僚神色一凛,声音带着敬畏:“回禀家主。北境‘虎贲卫’密使昨夜已至。带来了郑公的亲笔密函。”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细长竹筒,双手奉上。
张珪眼中精光爆射。
他一把抓过竹筒,指尖用力,捏碎火漆,抽出里面一张绢帛。
绢帛上,寥寥数行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凶戾之气。
他快速扫过,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好!好一个郑公!果然……大手笔!”
他将绢帛凑近烛火,看着它瞬间化为灰烬,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的光芒:
“告诉密使,郑公所托,某定当竭力。江东乱象已生,只待北境铁骑南下。
届时里应外合,这建康城便是郑公囊中之物。
而我张氏,也将取代陆氏,成为这江东新的主人。”
幕僚心头剧震,连忙躬身:“家主英明。属下……这就去安排。”
“慢!”张珪抬手制止,眼中闪烁着狡诈的光芒,
“陆潜小儿,嗅觉灵敏。此刻他定在全力追查粮行背后的资金流向。
传令下去:所有与北境有关的资金往来、人员调动即刻切断。
转入地下。启用‘暗河’渠道,务必不留痕迹!”
“是!”幕僚应道。
“还有……”张珪目光阴冷,“陆潜那小儿,虽不良于行,却心思缜密,深得杨秣那老虔婆信任。
此人是心腹大患。告诉我们在刺史府的内线,密切监视陆潜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动随时来报。必要时……”
他眼中杀机一闪,“可……伺机除之!”
幕僚心头一寒,连忙应道:“属下明白!”
张珪挥挥手:“去吧。行事……务必谨慎!”
幕僚躬身退出书房,留下张珪一人。
他缓缓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烛火跳跃,在他阴鸷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陆沉……杨秣……陆潜……”他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声音如毒蛇嘶鸣,“你们陆氏,风光太久了。这江东,也该换换新主人了。”
张珪的阴谋,暗夜中悄然铺开。
他利用张氏世代经营的庞大商业网络,尤其是掌控的几条隐秘漕运水道,将此前用于哄抬粮价的巨额资金,通过层层洗白、辗转腾挪,悄无声息地转移、隐匿。
表面上,张氏名下几家核心商号账目清白,毫无破绽。
实则,大量资金已通过“暗河”流向江北,用于秘密采购军械、战马,甚至贿赂北境边军将领。
张氏世代盘踞建康,门生故吏遍布州郡衙门、甚至江东刺史府。
张珪早已暗中收买、安插了大量眼线。
粮价风波后,这些暗桩迅速转入蛰伏状态,只通过最隐秘的单线联系传递消息。
同时,一批死士被秘密召集,潜伏于建康城内各处据点,随时准备执行破坏、刺杀等任务。
粮价虽平,但恐慌的种子已然播下。
张珪命人暗中散布新的流言:
“陆沉北伐失利,损兵折将。”
“郑阎虎大军即将南下,江东危在旦夕!”
“刺史府强征粮秣,百姓将无粮过冬。”
……
这些流言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悄然弥漫,不断侵蚀着刚刚稍安的民心。
另外,张珪通过“暗河”渠道,与郑阎虎麾下负责情报与渗透的“虎贲卫”密使保持着密切联系。
他不仅提供江东内部兵力布防、粮草储备、民心动向等机密情报,更承诺:
一旦郑阎虎大军南下,他将率张氏私兵及收买的江东部分驻军,在关键时刻打开建康城门,里应外合。
作为回报,郑阎虎许诺,事成之后,封张珪为江东牧,世袭罔替。
张氏将成为江东新的霸主!!!
清雅居,灯火通明。
陆潜端坐于轮椅之上,面前宽大的书案上,堆满了卷宗、账册、密报。
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密报,清澈的眼眸深处,闪烁着寒星般锐利的光芒。
“暗河……”他低声自语,指尖在书案上轻轻敲击,“张珪……果然狡猾。”
粮行查封后,陆潜立刻动用所有力量,追查资金流向。
岂料,张珪那厮反应极快,所有明面上的线索都被迅速斩断。
那三家粮行的资金,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陆潜并未放弃。
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几笔看似正常的商号往来,时间点过于巧合,数额也略显异常。
他顺藤摸瓜,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几条由张氏暗中掌控、却挂靠在其他商号名下的隐秘漕运水道上——这便是张珪的“暗河”!
“公子,”一名身着黑衣、面容精干的暗卫首领单膝跪地,低声禀报,
“属下已查明,‘暗河’三条主要水道,近期皆有异常调动。
其中一条,三日前有一支打着‘徽州丝商’旗号的船队离港,目的地为广陵,但中途却神秘消失于盱眙水域。
另一条,昨夜有数艘满载‘桐油’的货船离港,目的地标注为吴郡,但据线报,其实际航向偏北。”
“广陵、盱眙、偏北……”陆潜眼中寒光一闪。
广陵是郑阎虎控制的重镇。
盱眙水域复杂,便于隐匿。
偏北,更是直指北境。
“好一个‘暗河’。好一个张珪。”他声音清冷,“继续盯紧这三条水道。所有异常船只,秘密追踪。务必查清其最终去向与所载货物。”
“喏!”暗卫首领应声退下。
陆潜又拿起另一份密报,是关于近日城内流言的汇总。
看着上面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谣言,他眉头微蹙。
张珪,这是要彻底搅乱江东。
“公子,”另一名负责内务的管事上前禀报,
“刺史府内,近日有几名低级吏员行为异常,频繁出入城西几家酒楼茶肆,与一些身份不明之人接触。
其中一人,曾试图接近公子书房外院洒扫的仆役。”
“哦?”陆潜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放下密报,声音平静无波,“将这几人,严密监控。他们接触过的所有人,全部记录在案。
记住,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他们背后,究竟还有多少条毒蛇。”
“是!”管事躬身应道。
陆潜的目光再次落回书案上。
那里,还有一份关于张府近日人员出入的详细记录。
他的目光在其中一条上停留良久:
昨夜亥时三刻,一名自称“徽州药材商”的中年男子,持张府令牌,由侧门进入,停留约一个时辰后离去。
此人,行踪诡秘,入城记录,一片空白。
“徽州药材商……”陆潜眼中精光闪烁,“北境,虎贲卫密使?”
他猛地抬头,对着侍立一旁的健仆沉声道:“传令‘影卫’。即刻追查昨夜亥时三刻进入张府的‘徽州药材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
“喏!”健仆应诺,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内,烛火跳跃。
陆潜端坐于轮椅之上,清俊的面容在光影中显得愈发沉静深邃。
他缓缓闭上眼,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如同在推演一盘无形的棋局。
张珪,暗河,流言,密使,内线……
一条条线索在他脑海中飞速串联、推演。
江东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毒蛇环伺。
张珪的阴谋,是一个巨大的毒网,正悄然笼罩向江东的心脏。
彼想取而代之,还得看他陆潜答不答应!
他拿起笔,在一张素笺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随即唤来心腹:“即刻将此密信,快马传于大兄军中。不得有误!”
密信之上,只有寥寥数字:
“建康张珪反,勾连北境,暗河涌动,流言惑众。内鬼潜伏,密使已至。江东危矣,兄速定夺。潜,顿首。”
“伯母……”陆潜低声自语,清澈的眼眸缓缓睁开,眼底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绝,
“江东,风雨已至,容止,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