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驱虎吞狼,壁上观
作品:《锁娇骨》 淮北,彭城。
建安二十五年,仲春三月。
凛冽的朔风已悄然褪去刺骨的寒意,掠过淮北广袤萧瑟的原野。
铅灰色的天幕下,枯草间已冒出点点新绿。
但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头发紧的肃杀之气,却比寒冬更为浓重。
淮水北岸,彭城郊野。
连绵数十里的江东大营,如同蛰伏在初春冻土上的钢铁巨兽。
玄青色的营帐连绵起伏,营寨壁垒森严,壕沟深挖,鹿角密布,箭楼林立。
一队队身披玄铁札甲的江东锐卒,在微寒的春风中肃然挺立,甲胄在稀薄的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寒芒。
旌旗猎猎,玄底金鳞的“陆”字大纛在风中狂舞。
战马嘶鸣,铁蹄踏地,卷起干燥的尘土。
整个大营,弥漫着一股压抑而狂热的战意。
出征近两月,大军已深入北境腹地。
中军大帐,灯火彻夜通明。
巨大的舆图悬挂在帐壁之上,山川河流、城池关隘清晰可见。
陆沉高大的身影矗立在舆图前,面容冷峻,深邃的眼眸扫视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与箭头。
铁血威严与凛冽杀气的磅礴气势,从他周身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大帐。
程普、周泰、吕蒙、徐庶、陆衡……江东核心文武肃立两侧。
人人面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之气。
下邳城久攻不下,粮道屡遭袭扰,战局已陷入胶着。
“报——!!”一声急促的嘶吼撕裂了帐内的沉寂。
一名甲胄破碎的斥候,几乎是滚进大帐,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如同泣血:
“主公,下邳急报。夏侯渊率五千精骑,突袭我军粮道。焚毁粮车百余辆。
押粮校尉赵猛……力战殉国。
粮草……损失惨重!”
“赵猛?!”周泰发出一声悲吼,虎目瞬间赤红。
赵猛是他麾下悍将,勇猛过人。
竟死于夏侯渊之手。
陆沉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深不见底的黑眸深处,瞬间爆发出骇人的血丝。
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戾与恨意,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夏侯渊!
又是夏侯渊!
“轰隆——!”陆沉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紫檀木案几上。
沉重的案几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他霍然转身,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舆图上“下邳”的位置,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悸的暴戾与杀意:“夏侯渊——!!!”
“主公,”吕蒙一步上前,“夏侯渊狡诈如狐。其焚粮袭扰,意在激怒我军,诱我主力出击。
下邳城坚池深,薛仁据城死守,易守难攻。
若我军主力被其拖在城下,郑阎虎主力若趁机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陆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杀意与暴戾。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火焰已被强行压回深潭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帐内诸将,最后落在吕蒙身上,“吕蒙!”
“末将在!”吕蒙应诺。
“孤命你率本部三千精骑,星夜兼程,绕道下邳以西,寻机截杀夏侯渊。
务必斩其头颅,以祭奠赵猛及死难将士在天之灵。”
“末将领命。”吕蒙眼中爆射出骇人的寒光。
他猛地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甲胄铿锵,杀气腾腾。
“周泰!”陆沉目光转向周泰。
周泰虎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强压着滔天的怒火与悲痛:“末将在!”
“孤命你率本部五千步卒,加强粮道护卫,增设烽燧、暗哨,再遇袭扰,格杀勿论。粮草不容有失。”
“喏!”周泰肃然应诺!
“程老将军!”陆沉看向须发皆白、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程普。
程普上前一步,抱拳躬身:“末将在!”
“下邳城,依旧由你坐镇。围而不攻。深沟高垒。以逸待劳。薛仁若敢出城,必定杀无赦。”
“末将遵命!”程普沉声应道。
“先生,”陆沉目光落在徐庶身上。
徐庶一身青衫,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海:“主公请吩咐。”
“密切监视邺城方向。郑阎虎主力,现今动向如何?”
徐庶微微颔首,“回主公,据细作密报,郑阎虎主力二十万,依旧屯于邺城按兵不动。
然,其麾下大将张郃、高览,已率五万精锐前出黎阳、白马津,扼守黄河北岸要冲。
其意,似在观望,待我军与薛仁部消耗锐气,再伺机南下。”
“哼!老狐狸!”陆沉冷哼一声,眼中寒光闪烁,“想坐收渔利?做梦!”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陆衡,“叔父,粮秣军需,可还充足?”
陆衡面容儒雅沉稳,但眼神锐利:“主公放心。粮秣军需,皆由江东、荆州水陆联运,源源不断。
苏氏商行、荆州水师全力配合。水路畅通,粮道无虞。然……”
他眉头微蹙,“近日荆州方面粮船,似有延迟。文聘将军解释为春汛水急,航道疏通需时。首批荆州粮船,比预定晚了三日,方抵达彭蠡泽大仓。”
“荆州……延迟?”陆沉眼中掠过一丝深沉的寒芒,“萧胤……在玩什么花样?”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驱虎吞狼,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坐山观虎斗?没那么容易!”
他不再多言,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手指点向徐州以北、兖州境内的一个关键节点,
“广陵仓,是郑阎虎囤积粮草、转运兵马的枢纽。此地守将是其次子郑泰,可惜此人志大才疏,骄横跋扈,无险可守。”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视着帐内诸将,声音斩钉截铁,
“传令!命吕蒙、周泰部,击退夏侯渊后,不必回师。
即刻率本部精锐,绕道豫州,奇袭广陵仓。焚其粮草,断其补给,若能擒杀郑泰,再好不过了。
此计若成,则徐州薛仁部必军心大乱,下邳,唾手可得。
更可逼迫郑阎虎提前南下决战,打破其坐山观虎斗之局,也让萧胤看看我江东的雷霆手段!”
“主公英明!”帐内诸将轰然应诺,声浪如雷。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荆州江夏,水师大营。
宽阔的江面上,桅杆如林,旌旗蔽空。
一艘最为高大、装饰最为华丽的楼船旗舰上,荆州牧萧胤,正端坐于顶层甲板的虎皮大椅中。
萧胤年约五旬,面容清癯,鬓角微霜,穿着一身深紫色蟒纹锦袍,外罩一件挡风的玄色貂裘。
他身形并不高大,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深沉。
一双深邃的眼眸,锐利无比,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参茶,目光平静地望向北方,像是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硝烟弥漫的北境战场。
他身后,侍立着荆州核心文武:
文聘, 荆州水师都督,萧胤心腹大将。
年约四旬,面容刚毅,身披玄铁重甲,腰悬环首刀,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他负责荆州水师主力,掌控江夏、夏口一线水道,确保江东大军粮道畅通。
蒯良, 荆州别驾,首席谋士。
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深邃如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睿智与沉稳。
他负责荆州内政与战略谋划。
蒯越:,蒯良之弟,荆州治中从事。
年约四旬,面容与兄相似,眼神锐利,心思缜密,擅长机变与情报。
他负责荆州情报收集与对外联络。
庞轩:,荆州军师祭酒,人称“凤雏”。年约三十,面容奇丑,却眼神灼灼,带着一种近乎狂狷的智慧与锋芒。
他性情狂放不羁,智计百出,深得萧胤赏识。
他负责随军参谋,为萧胤出谋划策。
蔡远,荆州水师副都督,出身荆州大族蔡氏。
年约四旬,面容倨傲,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他掌控荆州部分水军,与文聘素有摩擦。
张允, 蔡远外甥,荆州水军校尉。
年约三十,面容轻浮,眼神闪烁,依附蔡远。
“主公,”蒯良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平稳,
“江东陆沉,已率主力围困下邳近月。薛仁据城死守,夏侯渊袭扰粮道,双方激战惨烈,伤亡甚重。
郑阎虎主力二十万,依旧屯于邺城,然其前锋张郃、高览部五万精锐,已前出黎阳、白马津,虎视眈眈。
其意,似在待机而动。”
萧胤端起参茶,轻轻撇了撇浮沫,声音平淡:“待机而动?郑阎虎老谋深算,他是想等陆沉和薛仁拼得两败俱伤,再挥师南下,坐收渔利。”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驱虎吞狼,此计甚妙。只是,这虎未免太猛了些。下邳,竟能撑这么久?”
“主公明鉴。”蒯越接口道,声音带着一丝深沉的意味,
“薛仁乃郑阎虎麾下宿将,沉稳老练,擅长守城。下邳城坚池深,粮草充足。陆沉虽猛,急切间难以攻下。此战,恐成消耗之局。”
“消耗之局?”萧胤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那又如何?郑阎虎,才是心腹大患。陆沉,不过是替我们去啃这块硬骨头罢了。”
他放下茶盏,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文聘!”
“末将在!”文聘应诺。
“江夏、夏口水道务必确保畅通。江东粮秣军需按时足量送达,此次,不得有误!”
“喏!末将遵命!”文聘抱拳应道。
“蔡远!”萧胤目光转向蔡瑁。
蔡远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末将在。”
“你部水军,加强巡弋,密切监视江东水军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末将明白!”蔡远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躬身应道。
“庞轩!”萧胤看向庞轩。
庞统摇晃着手中的羽扇,丑陋的脸上带着一丝狂狷的笑意:“主公有何吩咐?”
“北境战局,可有破局之策?”萧胤问道。
庞统羽扇轻摇,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回主公。陆沉,猛虎也!薛仁,磐石也。
猛虎搏磐石,两败俱伤之局。
欲破此局,关键不在下邳,而在广陵仓。”
“广陵仓?”萧胤深邃的眼眸骤然一亮!
“正是。”庞统轩声音带着一丝兴奋,
“广陵仓。若陆沉能分兵奇袭,焚其粮草,断其补给,则徐州薛仁部必军心大乱,下邳唾手可得。
更可逼迫郑阎虎提前南下决战,打破其坐山观虎斗之局,此乃,釜底抽薪,直击要害!”
萧胤缓缓点头:“好计!此计,甚合吾意!”
他目光转向蒯良,“子越,即刻密信陆沉,将此计,告知于他,助他,一臂之力。”
“喏!”蒯良躬身应道。
萧胤端起参茶,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再次投向北方,眼神深邃难测。
陆沉此计若成,郑阎虎必伤筋动骨。
江东,也将元气大伤。
届时,便是他萧胤,坐收渔利之时。
驱虎吞狼,这盘棋,已至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