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忠心护主,是阿渔的本分

作品:《锁娇骨

    幸好,周渔挺下来了。


    周渔的命,最终被广陵城一位医术精湛的老军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但她的左腿,却因箭伤过重,伤及筋骨,落下了终身的残疾。


    今后每逢阴雨寒冬,便会疼痛钻心,犹如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


    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寒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周渔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盖着厚厚的粗布棉被。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干裂起皮。


    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失神地望着屋顶那根布满灰尘的房梁。


    老军医的话,狠狠凿穿了她的灵魂,


    “此生……再也不可能孕育子嗣了。”


    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


    她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她成了一个……残缺的女人。


    巨大的绝望如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淹没了她。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只是静静地躺着,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映在她空洞的瞳孔里,没有一丝光亮。


    “阿渔……”陈佐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他跪在床边,布满老茧和血污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妻子冰冷纤细的手。


    他一遍遍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他看着妻子失去焦距的双眼,心如刀绞。


    “阿渔,你看看我……”陈佐的声音带着哀求,他俯下身,将脸凑近妻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与无助,


    “你哭出来……好不好?你打我骂我都行。别这样……别这样吓我……”


    周渔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陈佐那张布满血泪的脸上。


    他的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短短几日,他整个人都苍老了不止十岁。


    战场上的铁血汉子,此刻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一滴冰冷的泪,无声地从她空洞的眼角滑落,没入鬓角灰白的发丝中。


    “阿渔!”陈佐看到那滴泪,心头猛地一颤。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你哭了,你终于哭了,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他手忙脚乱地用粗糙的手指去擦拭妻子脸上的泪痕,动作笨拙而轻柔。


    “阿渔,你别怕……别怕……”陈佐的声音哽咽着,他安抚道,“老军医说了,命保住了。命保住了比什么都强。真的。比什么都强。”


    他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我们还有武儿,我们的武儿,他还在吴郡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呢。”


    “武儿……”周渔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终于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


    空洞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对,武儿。”陈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抓住希望的光芒。


    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幼子的点点滴滴,试图唤醒妻子死寂的心,


    “你还记得吗?他最喜欢你给他缝的那个布老虎,睡觉都要抱着。


    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他学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像个小鸭子,可摔倒了从来不哭,自己爬起来还咯咯笑。


    母亲来信说,武儿前几天还缠着她要糖吃,被她说了两句,就撅着小嘴说要找娘亲告状……”


    陈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描述着儿子的一颦一笑。


    周渔空洞的眼眸,随着丈夫的描述,一点点地聚焦。


    她缓慢地转动眼珠,目光重新落在陈佐写满痛苦与期盼的脸上。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血丝,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看到了他下巴上的胡茬,看到了他眼中的恐惧。


    他在害怕。


    害怕失去她。


    一股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周渔的心脏。


    比身体的伤痛更甚百倍。


    她怎么忍心?


    怎么忍心让这个为她挡风遮雨,为她浴血搏杀,为她流尽眼泪的男人,再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怎么忍心让还在家中翘首以盼的武儿,永远失去娘亲?


    “阿佐……”周渔的嘴唇再次翕动。


    “阿渔。”陈佐猛地一震。


    他惊喜地凑得更近,“我在,我在,你说,我听着。”


    周渔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


    她的手,苍白无力,微微颤抖着。


    她伸向陈佐布满胡茬的脸颊,指尖冰凉,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痕。


    “别……哭……”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难看……”


    陈佐浑身剧震。


    他猛地抓住妻子抚在他脸上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但这一次,是狂喜的泪水,是希望的泪水。


    “好!好!我不哭!我不哭!”陈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渔……你……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饿不饿?老军医说……”


    周渔微微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胸前铠甲上一道较深的划痕,“你……受伤了……?”


    陈佐低头看了看,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小伤!皮外伤!不碍事,阿渔你别担心!”


    他连忙挺直腰板,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周渔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床边矮几上的药碗。


    陈佐立刻心领神会。


    他连忙端起药碗,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搅动着,吹了吹热气,声音有些激动:


    “阿渔……喝药。喝了药……才能好得快……才能……早点回家看武儿……”


    周渔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苦涩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让人作呕。


    她沉默了片刻,再次点了点头。


    陈佐大喜过望。


    他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周渔唇边。


    周渔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将一勺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


    她的眉头紧紧蹙起,身体因药汁的刺激而微微颤抖。


    一勺……


    又一勺……


    每一口苦涩,都是在吞咽着命运的残酷。


    为了眼前这个为她流尽眼泪的男人。


    为了那个还在家中等待的儿子。


    她必须……活下去!


    陈佐看着妻子艰难地吞咽着药汁,看着她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如刀绞,却又充满了希望。


    他知道,他的阿渔……回来了。


    那个坚韧如钢、永不屈服的阿渔,终于从绝望的深渊中,挣扎着爬了出来。


    一碗药,终于见了底。


    周渔疲惫地闭上眼,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呼吸急促。


    陈佐放下药碗,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哽咽:


    “阿渔……你……你真好,真好!我们……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很快就能见到武儿了。”


    医馆的门帘被轻轻掀开。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肃杀之气。


    是陆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