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初次见面,老太君是个可爱的人
作品:《锁娇骨》 周渔目光扫过走出院门的阮乔,在她素净的衣着和沉静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
“阮夫人。老太君有请。请随老奴来。”她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有多余的寒暄和客套的问候。
周渔的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气质确实不一样。
阮乔心头微凛,但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沉静。
她对着周渔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声音平稳,“有劳周嬷嬷引路。”
她语速慢,带着浓重的“南蛮口音”。
似乎对她的口音略感意外,周渔愣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在阮乔脸上再次扫过。
她没再多言,转身,迈开沉稳有力的步伐,向着松鹤堂的方向走去。
阮乔带着胡医女和阿竹,紧随其后。
穿过重重庭院,回廊曲折。
沿途遇到的仆役,远远看到周渔的身影,无不立刻垂手肃立,屏息凝神,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
整个陆府,仿佛都因为周渔的出现而笼罩在一股肃穆的威压之中。
松鹤堂位于陆府最深处,环境清幽,守卫森严。
远远望去,院门紧闭,檐角高耸,透着一股与世隔绝般的沉寂与威严。
院门前,两排身着玄色劲装、腰悬佩刀的魁梧亲卫肃然而立。
周渔走到院门前,守卫的亲卫见到她,立刻无声地躬身行礼,随即推开沉重的院门。
清冷沉凝的气息,扑面而来!
院内古木参天,松柏苍翠,即使在冬日,也透着一股肃杀与坚韧。
庭院深深,寂静无声,只有寒风掠过松针发出的呜咽声。
周渔引着阮乔三人,穿过庭院,踏上松鹤堂正殿的台阶。
殿门紧闭,门上雕刻着古朴的松鹤延年图案,在清冷的日光下泛着幽光。
周渔在殿门前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阮乔低声道:“阮夫人请稍候,容老奴通禀。”
紧接着她锐利的目光扫过胡医女和阿竹,“二位,请在此等候。”
胡医女和阿竹立刻躬身应道:“是。”
周渔转身,轻轻叩响了沉重的殿门。
门内传来一声低沉而苍老的回应:“进。”
周渔这才推开殿门,侧身让开道路,对着阮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阮夫人,请。”
阮乔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心头最后一丝微澜。
她整了整衣襟,挺直脊背,她对着周渔微微颔首,然后迈开脚步,踏入松鹤堂。
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
松鹤堂正殿内,檀香袅袅。
阮乔垂手肃立在距离主位十步之遥处,低垂着眼睑,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指尖却微微发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上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都看个通透。
杨秣端坐于紫檀圈椅中,目光在阮乔素净的衣着、拘谨的姿态和低垂的眼睑上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她微微抿紧的唇瓣上。
大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檀香无声缭绕,沉淀着无形的压力。
良久,杨秣才缓缓开口,“阮氏。”
“妾身在。”阮乔心头一紧,连忙应声。
“抬起头来。”杨秣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阮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慌乱,缓缓抬起眼睑,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古井般的眼眸。
“你……入府多久了?”杨秣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阮乔脸上,语气如同闲话家常。
“回……回老太君,”阮乔努力放慢语速,试图让发音清晰些,“约……约莫……三个月有余了。”
她把“三个月”说得有点含糊,“余”字更是拖长了音调。
杨秣眼底深处,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微澜。
周渔不知何时进来了,此时侍立在杨秣身旁。
听到阮乔的回答,她的嘴角也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了然,以及一丝强忍的笑意?
这口音……确实……别致。
杨秣不动声色地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撇了撇浮沫,借此掩饰了眼底那丝微澜。
她放下茶盏,声音放缓了些,语速也刻意放慢,带着一种长辈询问晚辈的平和:“听你的口音,不似建康本地人。家乡在何处?”
阮乔脑海中瞬间闪过陆沉给她编造的那个身份——浙江府吴江县芦花荡村。
她定了定神,尽量清晰地回答:“回老太君,妾身祖籍浙江府,吴江县,芦花荡村。”
她一字一顿,语速缓慢,但“浙江府”三个字被她念得有点像“宅港府”,“吴江县”听起来像是“五江线”,“芦花荡村”更是含糊不清,如同含着一口水在说话。
杨秣和周渔再次对视一眼。
这次,杨秣嘴角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但毕竟是历经大风大浪的人物,她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周渔则干脆垂下眼睑,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杨秣抬头静默了一会儿,浙江府吴江县?
那地方的口音,似乎也不是这样的。
不过天南地北,十里不同音,倒也有可能。
只是这口音着实……独特了些。
阿沉莫不是喜欢这种腔调的?
不过平心而论,这女娘长得也确实漂亮,虽说官话说得差了点,倒也有另一番风味。
杨秣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的笑意,声音也放和缓了不少:“浙江府吴江县,倒是好地方,江南水乡,鱼米之乡。”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家中还有何人?”
阮乔心头一紧,按照陆沉给她的捏造的户籍回答:“回老太君,妾身父母早亡,家中已无亲眷。”
“哦?”杨秣双眼微微眯起,目光在阮乔脸上扫过,似乎想从她细微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
她问道:“孤身一人,流落建康?”
“是。”阮乔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紧张,“妾身家乡遭了水患,田地尽毁,实在活不下去,才一路北上,想想寻条活路……”
杨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大殿内再次陷入沉寂。
杨秣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着,让阮乔如芒在背。
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手心却已是一片湿冷的汗渍。
良久,杨秣才缓缓开口,似是在感叹“乱世之中,百姓流离失所,实乃常事。你弱女子能活下来,来到建康,也是造化。”
她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主君,待你如何?”
阮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好个鬼!
但她不敢这么回答。
那她该如何回答?
说陆沉对她很好。
那岂不是坐实了妖媚惑主的传言?
说陆沉对她不好。
那老太君会不会觉得她不知好歹,或者怀疑她别有用心?
电光火石间,阮乔脑海中念头飞转。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主君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出身微寒,流落至此,蒙主君不弃,收留于府中,赐予安身之所,妾身感激不尽。
唯有尽心侍奉,以报主君恩德!”
她刻意强调了“收留”、“安身之所”、“感激不尽”、“尽心侍奉”这些词。
将自己定位成一个因战乱流离失所、被主君好心收留、心存感激、安分守己的弱女子形象。
避开了“宠爱”、“迷恋”等敏感词汇,既符合她“孤女”的身份,又显得谦卑知礼,不张扬。
完美。
杨秣眼眸微微闪动着。
她看着阮乔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敬畏”与“感激”,眼里闪过一丝赞赏。
这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态度,又将自己置于一个卑微的位置。
是个聪明的。
她当然知道阮乔没有说实话,不过儿子的房中事,她不便过多插手。
她端起参茶,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嗯。知恩图报,安分守己,很好。”
她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阮乔依旧有些紧张的脸上,语气放缓了些,
“阿沉肩负江东重任,此去北境,凶险万分。你在府中,当好生安养,勿生事端,莫让他分心。”
这既是告诫,也是某种程度的认可。
既是儿子主动带回来的,她这个做母亲的没道理去为难人家。
阮乔心头猛地一松,她连忙屈膝行礼,声音有些激动:“妾身谨遵老太君教诲。定当安分守己,静待主君凯旋。”
杨秣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些许疲惫,她挥了挥手:“好了。你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阮乔再次屈膝行礼,随即退了出来。
殿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阮乔却觉得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她站在松鹤堂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上,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过关了。
她抬起手,看着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月牙印,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嘴角微微勾起。
这老太君不错,跟她想的一样,是个可爱的人。
再说,她刚刚都看到了,那两个老太太都躲着笑她的口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