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此路不通,她空有美貌

作品:《锁娇骨

    陆沉离开建康已近半月。


    凛冽寒风日复一日地刮过,卷起地上的残雪和尘土,日子一成不变地过着。


    竹露院暖阁内,阮乔盘腿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矮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在小声地读着上面的字。


    值得庆幸的是,她现在已经认识不少简单的字了。


    胡医女坐在对面的蒲团上,手里拿着捣药杵,正不紧不慢地研磨着石臼里的药材,时不时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咚咚”声。


    阿竹则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子。


    炭火噼啪声、捣药声和阮乔小声的读字声音交织在一起,室内一派宁静祥和。


    窗外隐约传来琴声,“铮——!”“叮——咚——”


    一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琴声,穿透凛冽的寒风,准时从松涛别院的方向飘了过来。


    依旧是那曲《潇湘水云》。


    依旧是那婉转清雅的旋律。


    依旧是那带着江南水乡温婉韵味、又隐含着云水苍茫孤寂的调子。


    阮乔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阿竹擦拭桌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圆脸上原本专注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小嘴微微撅起,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倦?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无奈与烦躁。


    阿竹放下软布,伸了个懒腰,小声嘟囔了一句:“唉……又来了……”


    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整整七天。


    每天清晨,雷打不动,同一个时辰,同一个调调,同一首曲子。


    一开始,清越的琴声确实让人耳目一新,阮乔和阿竹还时常站在窗边,饶有兴致地倾听。


    阿竹更是对那位琴艺惊人的萧少公子充满了崇拜和好奇。


    可是,再动听的曲子,也架不住这样日复一日的单曲循环轰炸啊。


    阮乔放下书卷,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她望向窗外,终于忍不住开口,“阿竹,你不是说,那萧少公子,曲艺惊人吗?他怎么,天天弹,同一首?”


    阿竹闻言,像是立刻找到了宣泄口,小脸皱成一团,声音带着浓浓的失望和抱怨:


    “是啊!奴婢也纳闷呢。外面都传萧少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荆州有名的才子。


    可这都多少天了?天天就这一首,听得奴婢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瘪了瘪嘴,“可能是谣言吧?或者他就只会这一首?”


    她越说越来劲,圆脸上满是嫌弃:“这萧少公子也真是的,再想家,也用不着天天弹同一首曲子吧?


    别说夫人您了,奴婢现在一听到这调调,就,就想捂耳朵!”


    阮乔听着阿竹连珠炮似的抱怨,眼中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确实太单调了。


    再美的旋律,重复千百遍,也成了噪音。


    她甚至开始怀疑,那位萧少公子是不是只会弹这一首曲子?


    或者,他其实是在通过琴音,向什么人传递什么信息?


    作为质子,他绝不会只是来建康“做客”这么简单。


    胡医女微微抬起头,目光扫过窗外松涛别院的方向,又迅速收回,落在手中的药杵上。


    她依旧不紧不慢地捣着药,声音低沉平缓,语速缓慢清晰,“萧少公子,萧珏,年十九。荆州牧萧胤嫡长子。


    龙章凤姿,惊才绝艳。琴棋书画,皆有所成。


    尤擅抚琴,一曲《潇湘水云》,曾令荆州名士倾倒。”


    她顿了顿,看了阮乔和阿竹一眼,“此曲荆楚古调,意境深远。非庸才可驾驭。”


    阮乔和阿竹都愣了一下,看向胡医女。


    这是在说她们两个不知好歹了?


    胡医女很少主动评价他人,更不会用“龙章凤姿”“惊才绝艳”这样的词。


    她是在为那位萧少公子辩解,变着法的说自己和阿竹见识浅薄了。


    阮乔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确实挺好听的。”


    阿竹则眨巴着圆眼睛,小脸上带着困惑:“胡嬷嬷,您是说萧少公子真的很厉害?那他,那他为什么天天弹同一首啊?”


    她实在找不到更委婉的问题了。


    胡医女老眼低垂,专注地看着石臼里的药材,声音平淡无波:“或许心有所系。或许意在弦外之音。”


    她捣药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可惜,知音难觅。”


    阮乔点头,果然,那位萧少公子是借着琴音在传递信息呢。


    她再次望向窗外,质子不好做啊。


    松涛别院水榭内。


    萧珏端坐琴案前,指尖流淌出熟悉的旋律。


    他面容沉静,目光深邃,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水榭外,回廊下。


    两名负责洒扫的婆子,正拿着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上的积雪。


    两人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麻木。


    “唉……又开始了……”一个婆子低声嘟囔,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天天都是这个调调……听得老婆子我啊,脑仁疼!”


    “可不是嘛!”另一个健仆立刻附和,语气带着抱怨,“再喜欢也用不着天天弹吧?”


    “嘘——!小声点!别让萧公子听见!”


    另一个婆子连忙紧张地打断她,警惕地扫了一眼水榭方向,随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不过也是,这琴声听得我都想打瞌睡了!再这么下去,我都怕自己忍不住捂耳朵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默默地低下头,婆子们继续有气无力地扫着地。


    水榭内。


    萧珏的指尖在琴弦上划过最后一个音符。


    琴声袅袅,渐渐消散在寒风中。


    他缓缓收回手,放在冰冷的琴弦上。


    清澈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沉寂。


    婆子们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习武之人,难免耳力惊人。


    “啪嗒!”


    一声轻微的声响自身后传来。


    萧珏猛地回神。


    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正扑棱着翅膀,轻盈地落在窗棂之上。


    它歪着小脑袋,用一双黑豆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萧珏,腿上赫然绑着一个细小的竹制信筒。


    是那人传来的密信。


    萧珏心头一凛,伸手解下信鸽腿上的信筒。


    他展开信筒中卷着的,用特殊药水处理过的信笺。


    看完后,萧珏脸色陡然暗沉。


    那位阮夫人对他的琴声毫无兴趣,甚至已经感到了厌烦。


    原来是个文墨不通、空有美貌的乡野女子。


    陆沉还真是口味独特。


    萧珏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目光穿透寒风,落向陆府方向。


    清澈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琴音问路。


    此路不通。


    那么……


    下一步棋……


    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