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陆沉不在,真好

作品:《锁娇骨

    萧珏想多了。


    松涛别院的琴声,在阮乔心头只激起了一圈极其微小的涟漪,便迅速归于沉寂。


    若不是情势所逼,谁会把儿子送到别人的地盘去当质子?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自己不也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人质吗?


    只不过她的牢笼是这深宅后院。


    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闲事?


    那位荆州质子是思乡也好,是另有图谋也罢,都与她无关。


    阮乔的心绪早已被更现实的烦恼所取代。


    眼下,陆沉不在建康,对她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


    压在头顶的那座大山暂时移开了。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首当就是学好这晦涩难懂的古代语言。


    盯着竹简,上面的小篆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只能勉强认识几个字,什么“山”啊“水”的。


    不能再多了,再多点就难住了。


    阮乔眉头紧蹙,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当初为什么不选择汉语言文学呢?”她不禁喃喃自语道,心中涌起一股懊悔之情。


    如果她选择了这个专业,也许就能比较轻松地解读这些古老的文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茫然无知。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草率。


    毕竟,汉语言文学可是一门研究中国语言和文化的学科,对于理解古代文献和历史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要是她能掌握一些相关的知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面对这些小篆时完全束手无策。


    “唉,就算不能成为专家,也不至于像个文盲一样啊!”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她,对这些竹简上的内容一窍不通,就像一个迷失在知识海洋中的孩子,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好端端的跳什么古典舞?


    这下好了,直接跳到了古代!


    她穿越过来已有数月,虽然凭借着现代人的理解力和观察力,勉强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日常对话,而且还得是在对方刻意放慢语速的情况下。


    但要说出口……


    那简直是灾难现场。


    平日里伺候她的只有阿竹和胡医女。


    她们都了解她的特殊情况。


    在阿竹和胡医女眼里,阮夫人是从南边偏远之地逃荒来的,官话说得极差。


    所以跟她讲话时,两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语速,咬字清晰。


    有时见她不懂,她们甚至会配上手势。


    陆沉,也是如此。


    当然,他才懒得跟她做什么手势。


    那个冷面煞神,跟她交流时话少得可怜,但语速确实放得很慢。


    她勉强能捕捉到几个关键词,连蒙带猜,再加上察言观色,倒也能明白他大概的意思。


    无非是“过来”、“躺下”、“闭嘴”、“脱”之类的命令句。


    可是,她说的话……


    在阿竹和胡医女听来,简直就是“鸟语”!


    “夫人,您……您刚才说什么?”阿竹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走过来,圆脸上满是困惑。


    阮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说的是普通话,“唉,差点,就差点啊,差点就选了汉语言文学了……”


    阿竹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终于听到关键词了——茶点。


    “哦!差点啊!”阿竹恍然大悟,脸上绽开笑容,“奴婢这就去拿!夫人您稍等!”


    她欢快地转身跑开了。


    “欸——不是,差点——”阮乔无力地扶额。


    天地良心。


    她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


    舌头都快打结了。


    为什么她们听起来还是这么费劲?


    学习需要,任重而道远啊。


    陆沉离开建康不过三日,竹露院内的气氛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最明显的变化,来自于阮乔。


    阿竹和胡医女都敏锐地察觉到,自从主君率军北上后,自家这位阮夫人,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像极了一棵久旱逢甘霖的草木,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首先是睡眠。


    陆沉在时,暖阁内拔步床上的动静大到阿竹每次在门外都听得面红耳赤!


    阮乔常常是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疲惫不堪地起身。


    如今……她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那叫一个香甜,那叫一个安稳。


    有一次阿竹进去送水,看到阮乔抱着锦被,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


    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角还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像只终于找到安全洞穴,可以安心冬眠的小兽!


    那是陆沉在时完全见不到的放松姿态。


    其次是穿着打扮。


    陆沉在时,阮乔虽不喜奢华,但为了合规矩,也常被胡医女要求穿上那些繁复的曲裾深衣,梳着端庄的发髻,戴着簪子,整个人都被束缚得规规矩矩。


    如今,她简直是在放飞自我!


    她常常只穿着一身素色的细棉袄裙,外罩一件半旧的夹棉坎肩。


    乌黑浓密的栗色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或者松松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素银簪子随意簪着。


    整个人清清爽爽,如同出水芙蓉,透着一种天然的,不加雕饰的灵动与慵懒。


    漂亮,灵动。


    最让阿竹和胡医女感到新奇的是阮乔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她脸上没有了那种强装温顺的,带着讨好意味的假笑。


    而是常常挂着发自内心的、明媚的笑容,偶尔带点狡黠。


    比如现在——


    “阿竹!阿竹!”阮乔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细棉袄裙,赤着脚踩在暖阁铺着厚厚绒毯的地板上。


    她手里正举着一张她刚刚用炭笔在素绢上鬼画符的大作,兴奋地招呼着阿竹,“快来看!我画的……像不像你?”


    阿竹凑过去一看,只见素绢上画着一个圆滚滚的小人儿,梳着双丫髻,圆脸大眼,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圈……


    旁边还写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阿竹”。


    “噗嗤!”阿竹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她指着那个圆滚滚的小人儿,“夫人!您画的这是奴婢?奴婢哪有这么胖啊!还有这……点心?画得跟石头似的!”


    阮乔看着阿竹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琥珀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脸颊上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明媚动人:“不像吗?我觉得……很像啊!圆圆的……多可爱!”


    她一边笑,一边指着阿竹圆润的脸颊。


    胡医女端着新切的果盘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将果盘放在桌上,看着阮乔赤着脚、毫无形象地大笑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温和的笑意。


    主君不在,阮夫人,倒是显露出几分难得的真性情了。


    “夫人,您快把鞋穿上。地上凉!”阿竹笑够了,才想起正事,连忙拿起放在一旁的软底绣鞋,蹲下身要给阮乔穿上。


    阮乔笑嘻嘻地躲开:“不凉不凉,毯子厚着呢!”


    她赤着脚在绒毯上蹦跶了两下,像个贪玩的孩子。


    “不行不行!胡嬷嬷说了,您身子骨弱,不能受凉。”阿竹不依不饶地追着给她穿鞋。


    “哎呀,好阿竹,你快变成,小老太太了。”


    两人在暖阁里你追我躲,笑闹成一团。


    阮乔清脆的笑声银铃般在暖阁内回荡,驱散了往日的沉闷与压抑。


    胡医女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又深了一分。


    闹腾了一会儿,阮乔终于被阿竹“逮住”,乖乖穿上了鞋。


    她坐到桌边,拿起一块胡医女切好的蜜柚,小口小口地吃着。


    清甜微酸的汁水在口中弥漫开来,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空气中弥漫着蜜柚的清甜、药草的微苦,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的气息。


    阮乔吃着蜜柚,目光扫过阿竹圆润的笑脸,扫过胡医女沉静温和的侧影,心头涌起一股久违的轻松与惬意。


    她招呼着,“阿竹,胡嬷嬷,你们也来吃。”


    陆沉不在。


    真好。


    这竹露院,终于不再是那个让她神经时刻紧绷的华丽牢笼了。


    她可以睡懒觉,可以穿得随意,可以赤着脚在暖阁里蹦跶,可以画丑丑的画逗阿竹开心,可以……


    短暂地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甚至有点小任性的自己。


    虽然语言不通,虽然前路迷茫,虽然自由依旧遥不可及……


    但至少此刻,这偷来的浮生半日闲,这片刻的身心俱松,足以让她暂时忘却烦恼,享受这难得的安宁与自在。


    她看着窗外逐渐放晴的天空,眼眸深处划过一丝阴霾。


    好可惜,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


    陆沉总会回来的。


    她要珍惜现在的每一刻。


    抓紧时间学习语言,积蓄力量,然后等待脱身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