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阮夫人,红颜祸水

作品:《锁娇骨

    松涛别院水榭内,炭火驱散了冬晨的寒意,却驱不散萧珏心头的凝重。


    他负手立于窗边,墨色斗篷的阴影在光洁的地砖上拉长。


    窗外,天幕低垂,建康城东的喧嚣早已随着大军远去而沉寂,只余下凛冽寒风刮过庭院枯枝的呜咽声。


    萧珏的目光,穿透窗棂,落在远方那片被大军铁蹄踏过的空旷、萧瑟的原野上。


    陆沉玄青色的身影,猎猎招展的“陆”字大纛,山呼海啸般的军民呐喊。


    每一幕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震撼、忌惮、宿敌。


    三种情绪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陆沉此人,当真无懈可击吗?


    萧珏的眉头微微蹙起,清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沉思的阴霾。


    他回想着父亲萧胤的话:“看清楚,陆沉的弱点!”


    一个如此强大,如此凝聚人心的对手,他的弱点……


    会在哪里?


    正当萧珏沉思之际,窗外不远处的回廊下,一阵刻意压低、却因激动而略显尖利的议论声传来。


    是两个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


    “哎!你瞧见没?今儿个东篱门外那阵仗!啧啧啧!”


    带着市井妇人特有八卦腔调的声音响起,是负责洒扫东跨院的粗使婆子张氏。


    “瞧见了瞧见了!主君那身明光铠!啧啧,真叫一个威风!”


    另一个声音稍显尖细,带着羡慕和兴奋,是同样负责洒扫的李婆子。


    “还有那‘陆’字大旗!那叫一个气派!咱们江东儿郎!就是有血性!”


    “那是!主君是谁?那可是咱们江东最有血性的儿郎!”


    张婆子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随即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揶揄,“不过啊……最扎眼的,可不是那大旗!”


    “哦?那是啥?”李婆子好奇地追问。


    “嘿嘿……”张婆子发出一阵低低的、带着猥琐意味的笑声,“你没瞧见?主君临上马前,特意走到观礼台那角落去了!”


    “角落?”李婆子似乎没反应过来。


    无甚趣味。


    萧珏转身欲走。


    “啧!就是那位啊!”张婆子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惊天秘密的兴奋,


    “新来的那位!阮夫人!一身素净,站在最边儿上那个!”


    阮夫人?


    陆沉的宠妾?


    萧珏停下了脚步。


    虽说君子不在背后听人长短。


    但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萧珏默默听着。


    “啊!是她啊!”李婆子恍然大悟,声音里立刻带上了几分鄙夷和不屑,


    “那个江南来的狐媚子?听说长得跟妖精似的!不是,主君真过去跟她说话了?”


    “嗐,那还能有假?!”张婆子语气笃定,激动得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我亲眼瞧见的!主君那眼神……啧啧,跟看别人都不一样!带着钩子似的!还伸手摸了她的脸!”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你是没瞧见,那阮夫人,小脸煞白,眼眶红红的。一副……


    一副被主君‘疼爱’过头、站都站不稳的可怜样儿!


    啧啧啧……真是天生的狐媚相!骨头里都透着骚!”


    “我的老天爷!”李婆子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夸张的惊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她抹了一把脸,“这……这还了得?!主君何等英雄人物!出征在即!岂能……岂能被这等妖精迷了心神?!这……这不是红颜祸水是什么?!”


    “可不是嘛!”张婆子立刻附和,语气更加刻薄,


    “要我说啊,这狐媚子就是灾星!主君纳了她之后,府里……就没消停过!


    你看她那身段,那眉眼,走起路来……啧啧,腰扭得跟水蛇似的!


    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定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才勾得主君……”


    “嘘——!”李婆子突然紧张地打断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神秘,“你小声点!我跟你说……这事儿……还有更邪乎的呢!”


    “更邪乎?”张婆子立刻来了精神,声音带着急切,“快说快说!”


    李婆子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昨儿个晚上,竹露院那边动静可不小!”


    “啥动静?”张婆子一愣。


    “哎哟!你是没听见!”李婆子语气夸张,“我有个远房侄女,在竹露院外头当值!她说后半夜里,那暖阁里又是哭又是闹的!


    还夹杂着那种羞死人的声音!断断续续……闹腾了大半宿呢!


    听得人……脸都臊得慌!”


    萧珏神色微变,耳尖通红。


    “我的亲娘哎!”张婆子失声惊呼,随即又赶紧捂住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和鄙夷,


    “真的假的?!这狐媚子!也太不要脸了吧?!主君明日就要出征啊!


    她……她竟然还敢如此勾引主君?!


    这简直就是妖精!对,祸水!狐狸精转世!”


    “可不是嘛!”李婆子也激动起来,“王婆子今儿个早上还偷偷跟我嘀咕呢!


    说那阮夫人走路都打飘!眼底下乌青一片!一看就是被主君折腾狠了!


    啧啧啧……你说说,这主君得多稀罕她啊?连出征前夜都不放过!这要是耽误了军国大事可怎么得了?!”


    “呸!乌鸦嘴!”张婆子啐了一口,语气却带着同样的忧虑,“可这狐媚子手段也太厉害了!主君不会真被她迷昏了头吧?这要是……这要是……”


    “你们在嚼什么蛆?!”


    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厉喝,骤然在回廊下炸响!


    声音苍老、沙哑,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势和刺骨的寒意!


    屋内的萧珏都被震得心跳加速,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开了。


    两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的婆子,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噤声!


    脸上的兴奋和鄙夷瞬间褪去,只剩下惊恐和煞白!


    只见回廊转角处,一个穿着深青色粗布袄裙的老嬷嬷,正拄着一根枣木拐杖,面色如铁地看着这边。


    是松涛别院负责内务,以严厉著称的管事嬷嬷——孙嬷嬷!


    张婆子和李婆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两人鹌鹑似的缩着脖子,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主君出征!军国大事!岂容尔等在此搬弄口舌!妄议主上?!”


    孙嬷嬷拄着拐杖,一步步走近。


    她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声音如同寒冰,“阮夫人乃主君亲纳的如夫人,是尔等的主子,岂是尔等可以随意编排、污言秽语诋毁的?!”


    她猛地举起拐杖,指着两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再让老身听见一句闲言碎语!老身就撕烂你们的嘴!打断你们的腿!把你们全家都发卖到北边矿上去做苦役!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孙嬷嬷饶命!饶命啊!”


    张婆子和李婆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滚!”孙嬷嬷厌恶地扫了两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两个婆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的扫帚,头也不敢抬,踉踉跄跄地逃也似的消失在回廊尽头。


    孙嬷嬷拄着拐杖,站在回廊下,浑浊的老眼冷冷地扫过四周。


    她锐利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水榭那扇半开的窗棂,随即又收了回去。


    她冷哼一声,这才拄着拐杖,转身离去。


    回廊下,重归寂静。


    只有寒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枯叶。


    水榭内,萧珏端坐于案旁。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清澈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


    阮夫人。


    狐媚惑主。


    红颜祸水。


    方才那两个婆子粗鄙不堪、却信息量巨大的对话,瞬间注入他的脑海!


    陆沉竟然对一个女人如此沉迷?


    甚至在出征前夜如此放纵?


    这……


    简直颠覆了他对陆沉的所有认知。


    萧珏不禁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引得陆沉如此着迷。


    当然,更多的是兴奋。


    他苦苦寻找的那道足以撬动江东霸业的缝隙!


    竟然,在这里?


    在一个女人身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目光穿透寒风,落向陆府的方向。


    嘴角,勾起一抹极冰的弧度。


    阮夫人。


    看来,这盘棋,比他想象的……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