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水师各营,整军备战
作品:《锁娇骨》 腊月廿三,小年。
建康城笼罩在浓重的年节氛围里。
街市上人头攒动,采买年货的百姓摩肩接踵。
空气中弥漫着炒货的焦香、腊味的咸鲜和爆竹燃放后淡淡的硝烟气息。
孩童们穿着新袄,举着糖葫芦或风车在人群中嬉笑穿梭。
清脆的笑闹声为饱经战乱的都城增添了几分难得的鲜活生气。
与城内的喜庆格格不入的是,城北的陆府,外书房内,气氛异常凝重。
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和皮纸军报被推到一旁。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几乎铺满整个桌面的北境舆图。
舆图以精细的笔触勾勒出山川河流、城池关隘。
上面用朱砂、墨笔和不同颜色的蜡块标记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箭头和批注。
陆沉端坐于主位。
他身穿玄青色窄袖劲装,外罩一件挡风的半旧皮甲,腰间束着黑革带,勾勒出精悍的腰身。
他背脊挺直如松,面容沉凝,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
锐利的目光在舆图上缓缓扫过,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下首两侧,分坐着他的核心班底。
左侧为首的是谋士徐庶。
他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于胸前。
今日徐庶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衫,气质沉静内敛。
他一手捋须,一手在舆图上虚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主公,郑阎虎吞并幽州大部后,其势已成。
其麾下‘虎贲卫’重甲步卒三万,皆百战悍卒,擅攻坚拔寨;
‘幽并突骑’五万,乃其根本,剽悍迅捷,尤擅长途奔袭、分割包抄。
其主力现屯于冀州邺城、并州上党一线,扼守太行要隘,虎视我江东。
其意昭然,待开春冰消雪融,必挥师南下,图谋我丹阳、吴郡富庶之地!”
顿了顿,他的指尖划过舆图上代表长江的蓝色长带:
“然其亦有致命之短。
其一,根基不稳。
郑阎虎起于草莽,虽收服袁绍旧部、黑山余孽,然其内部派系林立,幽州公孙氏残部、并州地方豪强皆心怀怨怼,貌合神离。
其二,粮草辎重。
其连年征战,虽劫掠甚丰,然冀并之地饱经战火,民生凋敝,其大军所需粮秣多赖后方幽州供给,路途遥远,转运艰难。
其三,水军孱弱。
其麾下仅有少量可渡黄河、漳水之小舟艨艟,于长江天堑之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徐庶的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
他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盆里偶尔爆出的细微噼啪声。
右侧为首的是水军大都督周泰。
他年约三旬,身形魁梧壮硕,面容黝黑粗犷,浓眉如戟,一双虎目精光四射,穿着半旧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柄沉重的环首刀。
他猛地一拍大腿,声如洪钟:“军师所言极是!那郑阎虎算个鸟!
他陆地上再横,到了大江之上,就是没牙的老虎!
我江东水师楼船百艘,艨艟斗舰数百,将士皆如蛟龙入水!
只要他敢来,定叫他的‘虎贲卫’、‘突骑’统统喂了江里的王八!”
他声音带着浓重的江东口音,豪气干云,引得旁边几位年轻将领热血沸腾,纷纷点头附和。
“周都督不可轻敌。”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坐在徐庶下首的老将程普。
他须发皆已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如鹰隼,是陆沉父亲陆衍留下的老臣,经验丰富。
“郑阎虎虽不善水战,但其麾下谋士许攸,狡诈多端,极擅用间、分化、火攻等诡道。
且其骑兵迅疾,若其避开我水军主力,绕道豫章、庐江等水网稀疏之地,以小股精锐渡江袭扰,断我粮道,焚我粮仓,亦是大患!”
“程老将军顾虑得是。”坐在周泰下首的年轻将领吕蒙接口道。
他面容英挺,眼神锐利,虽年轻却已显露出不凡的将才。
“末将以为,与其坐等郑阎虎来攻,不如主动出击!
趁其立足未稳,内部不稳之际,遣一精锐之师,自丹阳北上,经广陵,渡淮水,直插其腹地徐州!
徐州乃其粮草转运枢纽,若失徐州,其南下大军必断粮!此乃‘围魏救赵’之策!”
“不可!”
徐庶立刻摇头,“吕将军此计虽险,然我军主力若北上,则江东空虚!
荆州萧胤,看似恭顺,实则老谋深算,其拥荆南四郡,控扼长江上游,水军实力不容小觑。
若我军主力北上,萧胤趁虚而入,顺江而下,直捣建康,则我根基危矣!此乃腹背受敌之局!”
提到萧胤,书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荆州如同一把悬在江东头顶的利剑,其态度至关重要。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亲卫统领陈武低沉的声音:“主公,荆州使者蒯越求见。”
陆沉眼中精光一闪:“宣。”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入。
一名身着深青色文士袍、头戴纶巾、年约四旬的中年文士缓步走了进来。
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平和内敛,举止从容不迫,正是荆州牧萧胤麾下首席谋士蒯越。
蒯越对着陆沉躬身一礼,姿态不卑不亢:“荆州别驾蒯越,奉我主萧牧伯之命,拜见陆大都督。恭贺都督丹阳大捷,威震江东!”
“蒯先生远道而来,辛苦了。”陆沉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赐座。”
蒯越谢过,在侍从搬来的锦墩上落座。
目光在书房内众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陆沉身上,开门见山道:“都督明鉴。
北境郑阎虎,豺狼之性,贪婪无度。
其吞幽并,窥冀州,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其野心勃勃,绝非一隅之地可满足。
今其屯兵邺城、上党,磨刀霍霍,其剑锋所指,非仅江东,实乃整个江南富庶之地!
唇亡齿寒之理,我主萧牧伯深以为然。”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恳切:“我主深知,都督雄才大略,乃江东擎天之柱。
然郑阎虎势大,若其倾巢南下,单凭江东之力,恐难独挡。
届时,战火蔓延,生灵涂炭,非江东之祸,亦是我荆州之殃!
故我主特遣在下前来,愿与陆公摒弃前嫌,共御强敌!”
“哦?”陆沉眉峰微挑,指尖在舆图上轻轻叩击,“萧牧伯欲如何‘共御’?”
蒯越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用火漆封好的皮纸卷轴,双手奉上:
“此乃我主亲笔所书盟约草案,请陆公过目。我主愿与江东结为同盟,守望相助。
若郑阎虎举兵南下,犯江东之境,我荆州水军愿出洞庭,顺江而下,袭扰其侧翼,断其粮道!
同时,我主愿开放荆州境内官道,供江东兵马粮秣通行无阻,助陆公全力抗敌!”
陈武上前接过卷轴,呈给陆沉。
陆沉展开卷轴,目光如电,迅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盟约条款清晰,萧胤的诚意看似十足。
但他心中冷笑,萧胤这条老狐狸,岂会做亏本买卖?
开放官道?
袭扰侧翼?
说到底,是想让江东顶在前面与郑阎虎死磕,他荆州则坐收渔利,保存实力!
书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陆沉。
陆沉缓缓合上卷轴,目光锐利如刀,直视蒯越:“萧牧伯好意,孤心领了。然……”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转冷,“荆州水军出洞庭,顺江而下,固然可袭扰郑阎虎侧翼。
然其军若顺流直下,一日千里,亦可瞬息抵我建康城下!
萧牧伯此举,究竟是助我抗敌,还是……‘假途灭虢’?”
“假途灭虢”四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书房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周泰、吕蒙等武将的手已下意识按在了腰间刀柄上!
徐庶、程普等人亦是面色凝重!
蒯越脸色微变,但瞬间恢复如常。
他迎着陆沉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坦然道:“陆公明察秋毫,在下佩服。
然陆公此言,未免有伤两家和气。
我主萧牧伯,向来以信义立身,绝无此等背信弃义之举!
盟约在此,天地可鉴!若陆公仍有疑虑,我主愿以长子萧珏为质,送入建康,以示诚意!”
以子为质!
此言一出,连陆沉眼底都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萧胤竟舍得下如此血本?
看来郑阎虎给他的压力,确实不小。
陆沉沉默片刻,手指在舆图上代表彭蠡泽的位置重重一点,声音低:“盟约可结。
然,为表诚意,萧牧伯需即刻撤出彭蠡泽西岸所有营垒驻军!
此泽,乃我江东西部门户,不容他人染指!
若萧牧伯应允,孤即刻签署盟书,共抗郑阎虎!若不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蒯越,“那便请蒯先生,即刻返回荆州!”
最后一句,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蒯越心头剧震!
彭蠡泽西岸的营垒,是荆州东进的重要跳板,亦是防御江东水军西进的关键屏障!
陆沉此要求,无异于釜底抽薪!
他这是要彻底堵死荆州东进之路,将萧胤的势力牢牢锁在荆南!
书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蒯越身上,等待着他的答复。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每个人心头。
蒯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绝非他一个使者能当场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对着陆沉深深一揖:“陆公所请,事关重大。在下需即刻传书禀明我主,请我主定夺!望陆公宽限数日!”
陆沉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点头:“可。孤给你三日。”
“谢陆公!”蒯越如蒙大赦,再次躬身行礼,随即在陈武的引领下,匆匆退出了书房。
书房内重归寂静。
炭火盆里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主公,”徐庶率先开口,眉头微蹙,“萧胤老奸巨猾,以子为质,撤出彭蠡泽,看似诚意十足,实则……恐有后招。
需防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军师所言极是!”周泰瓮声瓮气地道,“那老狐狸的话,信一半都嫌多!咱们得防着他一手!”
陆沉的目光重新落回舆图上,手指在代表彭蠡泽的位置缓缓摩挲,眼神幽深难测:
“无妨。他要做戏,孤便陪他做足。
彭蠡泽,本督势在必得!至于郑阎虎……”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同猛兽露出獠牙,“他既敢觊觎江东,孤便让他……有来无回!”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跳跃的烛火下投下巨大的阴影。
“传令!丹阳、豫章、庐江三郡,即刻进入战时戒备!
水师各营,整军备战!
斥候营加派三倍人手,严密监视北境及荆州动向!
粮草辎重,按战时双倍配给,限十日内备齐!”
“喏!”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屋瓦!
一场关乎江东存亡、甚至整个江南格局的滔天巨浪,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