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小夫人是被吓病的
作品:《锁娇骨》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陆沉独自走回廊上,玄色大氅的下摆扫过廊下堆积的薄雪,留下浅浅的痕迹。
脚步忽然一顿,这竟是去竹露苑的方向。
后宅诸事,崔挽处置得宜,他无需过问。
苏氏的温顺,楚氏的活泼,也都在他默许的范围内,维持着后宅表面的平静。
世家联姻,利益交织。
后宅的体面关乎他陆沉乃至整个江东的颜面。
些许小女儿情态、言语间的试探,只要不逾矩,他懒得理会。
不过,也该是去看看她了。
竹露苑内,寂静无声。
只有风雪掠过竹梢的呜咽。
院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火。
陆沉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药味。
他面色微沉,这药得喝到何时才是个头?
阿竹正守在暖阁外间的小炭炉旁,用一把小蒲扇小心地扇着炉火。
炉上温着药罐,苦涩的药气弥漫开来。
她听到门响,惊得猛地抬头,看到风雪中裹着玄色大氅的高大身影。
吓得手一抖,蒲扇差点掉进炭炉里!
“主……主君!”阿竹慌忙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陆沉没看她,目光直接投向里间垂落的厚重门帘。
他闻到那药味似乎比之前更浓烈了些。
他迈步,径直走向里间。
门帘被掀开。
暖阁内光线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小小的油灯跳跃着微弱的光芒。
浓重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
阮乔依旧躺在拔步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脸。
一个月不见,她似乎更瘦了。
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下巴尖得能戳人。
好在脸色不再是之前的死白。
阮乔似乎并未完全昏睡。
陆沉掀帘而入带起的冷风和那沉重的脚步声,让她紧闭的眼睫开始颤抖起来。
陆沉停在床前几步远的地方。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床上那小小的一团完全笼罩。
他看着她。
看着她因恐惧而颤抖的睫毛,看着她病态潮红的脸颊上渗出的细密冷汗。
她还是这副脆弱到极致的模样,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
可这并没有激起他半分怜惜之意。
相反,这脆弱的样子就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火星一般,瞬间点燃了他心底那点被压抑已久的、近乎暴戾的占有欲!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
她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中,这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不禁开始思考,对于这个女子,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经过一番思索,他发现自己对她确实有几分喜欢。
这种喜欢并非单纯的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复杂的、夹杂着多种情绪的感觉。
他欣赏她的美丽与聪慧,也享受着对她的掌控。
如果她能够安分守己,不再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他愿意将这份喜欢转化为真正的宠爱。
他会给予她更多宠爱。
前提是,他的宠爱,她受得住!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满足和毁灭冲动的情绪,无声地在他眼底翻涌。
阮乔已经醒了,可她不敢睁开眼睛。
她知道,是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还在看她。
被他迫人的注视逼到了极限,阮乔猛地睁开眼!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从她嘴里溢出。
陆沉也没放在心上,她还是怕他。
“怕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如同毒蛇吐信,“孤还能吃了你不成?”
陆沉玩味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阮乔的尖叫声被呛咳声粗暴地打断。
她痛苦地蜷缩着,指缝间一抹刺目的暗红灼烧着陆沉的眼睛。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逼近半步。
“主…...主君!”
突然,一道强压着惶恐却又异常坚定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是胡医女。
她显然刚从外面取了新药回来,身上还带着寒气,脸颊冻得通红,手中捧着药包。
她几乎是扑跪在拔步床前,挡住了陆沉的脚步。
没眼色的东西。
陆沉的目光如淬毒的冷箭,倏地钉在跪在脚边人的身上。
胡医女浑身一僵,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她的肩膀绷得笔直,没有退缩。
她知道这位主君有多可怕,上次他在小夫人初来时那番冰冷审视和近乎漠然的“观察”还历历在目。
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人!
小夫人这一个月经历了反复的吐血、高烧和惊厥,在鬼门关几番挣扎。
好不容易才从阎王手里抢回半条命,脉象虽然平稳了些,但内里亏损得如同沙漏。
再也经不起半点风雨摧折!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男人,比任何寒邪都要可怕!
远离了他,小夫人才能多活几年。
“你最好是有事!”陆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让空气都凝滞了。
胡医女深吸一口气,头抵着冰凉的地板,声音里带着恐惧,她字斟句酌,极尽委婉:
“禀主君,小夫人脉弱息微,心肺受损极重,全赖精心汤药温养、地龙取暖护持,才堪堪稳住。
近日…...近日虽不再呕血高热,然内里根基仍如风中薄絮……”
她飞快地抬眼,目光掠过锦被边缘透出的那只枯瘦的手腕。
阮乔还在痛苦地咳嗽着。
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这会儿全都功亏一篑的。
小夫人这是被吓病的!
胡医女满眼不忍,心下再不满也不敢当着陆沉的面表达出来。
她只好恳切道:“尤其…...尤其忌讳一切惊、恐、忧、思等七情所伤。
情志过激,恐致气血逆乱,引动旧疾……功亏一篑啊!奴斗胆,恳请主君……”
她再次重重磕头,几乎匍匐在地,“体恤小夫人孱弱病躯,宽宽慰其心,保重为上。
待小夫人玉体安康……自能更好地侍奉主君。”
她把话说得极其含蓄,却也直击人心。
尤其是最后那句“玉体安康后,小夫人能更好地侍奉主君”。
直接戳中了陆沉心底那点扭曲的占有欲。
他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物品,绝对不能就这样被他自己给亲手毁掉!
胡医女对于这种达官贵人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像他这样的人,说白了就是纯粹的心理变态。
这种人总是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永远都不满足。
在他们这些达官贵人的眼中,女子不过是他们的附属品罢了,必须对他们忠心耿耿、言听计从。
而且他们还恬不知耻地想着要去掌控女子的身心,让女子完全听从他们的摆布。
呸,男人什么的,都是狗东西!
胡医女已经四十岁了,一直单身。
她替阮乔感到不公,奈何这世道,女子多艰难……
更何况这人还权势滔天!
这仙女儿似的小夫人,怕是进了虎狼窝了。
这一个月来,胡医女和阿竹日夜守在阮乔床边。
看着她昏沉呓语,看着她痛苦挣扎,也看着她难得清醒时流露出的纯净温软。
虽然她们语言不通,交流只能靠简单的手势和眼神,但人心是能感知的。
胡医女记得,当阮乔终于有力气在阳光好的时候稍稍坐起的时候;
当她想推开窗看外面被雪压弯的竹枝时;
当她拉着自己的手,眼神带着恳求的时候;
她撒娇讨糖吃的孩子,轻轻地摇晃着自己的胳膊。
直到自己无奈地点了头,亲自给她裹紧了毯子,只开一道细细的窗缝让她透气时;
她看到了她眼里的笑意,明媚得晃眼,漂亮得惊人。
那一刻,她看到了她眼里的星光,多么纯真的好姑娘啊。
可惜被猪糟蹋了!
还有那次,阿竹那丫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新奇小玩意儿,逗得小夫人咯咯直笑。
两个女孩儿大概年纪相仿,所以能玩到一块儿去,冷清的院子里时常有欢声笑语。
阮乔从不摆主子架子,对胡医女和阿竹一直以礼相待。
她像一个误入囚笼的精怪,安静地适应着陌生的世界,努力汲取着一丝丝温暖。
胡医女和阿竹,从最初的奉命行事,到后来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能活下来。
她们希望这缕微弱却干净的灵魂能不被这深宅大院的寒冷吞噬。
所以此刻,胡医女豁出去了。
陆沉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身体僵硬如石雕的胡医女。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阮乔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呛咳声,和炭火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笼罩着床榻和跪在床前的两人。
阿竹早已吓傻,下意识地也挨着胡医女跪下了。
这医女是在委婉地提醒他——她承受不起。
陆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袖口,指节因为一瞬间被冒犯的愠怒而微微收紧。
一个医者,竟敢妄加揣测他的心思,还敢阻拦他?!
冰冷的视线扫过胡医女匍匐的背影,愠怒只在陆沉眼底深处旋起了小小的风暴旋涡。
很快,这旋涡便被一丝莫名的焦躁所取代。
胡医女没说错,他感觉得到。
床上那个“东西”,确实脆弱得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更遑论他的强悍。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阮乔。
她娇嫩的脸颊上,病态的红晕更盛。
泪水混合着冷汗,沾湿了鬓角散乱的几缕乌发。
她紧紧抱着被子,眼神防备地看着他。
这种抵死不从的姿态,让陆沉很不痛快。
她凭什么?
一个来历不明的、依靠他的怜悯才能苟延残喘的禁脔,竟敢如此抗拒他的存在?!
陆沉眼神骤然一沉。
他讨厌这种感觉。
更讨厌这种失控感!
在他的脚下,胡医女依旧跪着,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一旁的阿竹更是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呵,这两个奴婢倒是忠心耿耿。
终于,陆沉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冰冷威压,转过身。
高大的玄色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移动,一步步走向厚重的门帘。
他伸手,掀起门帘。
刺骨的寒风猛地倒灌进来,吹散了暖阁内一部分浑浊的药气。
也吹得那盏小小的油灯火苗疯狂跳动,明灭不定,将床榻上那张痛苦惨白的小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他没有回头。
“好生‘调养’,莫要辜负了——夫人的……恩典。”
帘子沉重地落下,隔绝了他高大的身影。
暖阁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阮乔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和胡医女如释重负后骤然剧烈起来的喘息声。
阿竹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
胡医女猛地撑起身体,膝盖刺骨的疼痛也顾不上了,几乎是扑到床前,紧紧抱住了阮乔。
“没事了,没事了,”她轻轻拍打着阮乔的后背,“小夫人不怕,他走了,不怕……”
阮乔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停止了抽泣,只是软软地倚在胡医女怀里,眼泪无声地汹涌滑落。
她的身体仍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雕花的拔步床顶。
怎么办,她真的做不到平静地面对一个对她施暴的强*犯。
她怕他,真的好怕他!
胡医女的手指搭在阮乔微弱的脉搏上,心沉了下去。
看着阮乔失魂落魄的眸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调养?
这分明是索命!
她对着阿竹使了个眼色,阿竹连忙挣扎着爬起来,重新跪坐在炭炉旁,用颤抖的手拿起蒲扇,机械地扇着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