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说。”程宁拽着萧啸胸前的衣服，关上门，背抵住门板，才小声在萧啸耳边说：“嘉嘉怀疑城主与阿木尔有不正当的利益来往。”


    “什么？”萧啸难以置信的问。


    “不确定哈。但你想，严簌怎么认识阿木尔，却不认识许浩嘉？文城是沿海的小城，而长天宗远居西北。你说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利益往来呢？”程宁依旧揪着他的衣服，“先等嘉嘉醒来吧。”


    海面无浪，红日当空。


    一行人又站在码头上。这次多了严簌。


    照旧两条船。程宁她们人数不变，严簌被加到阿木尔一行中去。严簌原是想与许浩嘉共乘一条船，但被许浩嘉拒绝。


    船只逐渐离岸，码头变成一个小点。


    程宁握着鱼竿坐在船面，心中祈祷能钓到属于自己的大鱼。


    海风吹打在她的脸上，咸湿味快要将她淹没。她靠近萧啸，想嗅一嗅萧啸身上干爽的气息，短暂解救她的鼻子。


    她们与阿木尔相隔有一段距离，听不见那条船上的言语。


    “嘉嘉。”程宁小声喊着，“你怎么看？”


    许浩嘉将风吹起的鬓发压倒耳后，语气满不在乎：“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也是。”程宁点头。文城与长天宗遥远的地理距离，注定了两者之间淡漠的关系。哪怕再亲密再亲近，想要横跨中间的群山，都是难事。


    “只是觉得恶心。”许浩嘉继续说：“他一边陲小城的城主，竟拿出皇帝的阵仗。以为自己在山上修筑楼宇，就真的能通天了。”


    “你看看远处那些渔民，谁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顺着许浩嘉手指的方向，程宁看见远处几叶小舟，飘在大海的怀抱中。


    几块木板围城船身，一块破布扯做船帆。上下两件破布遮蔽自身，鬓发未束，飘散在海风中。颇有几分海上野人的味道。


    “敲打一下？”程宁问。


    “还要再看。”许浩嘉答。


    再看看，摸清底细，釜底抽薪。


    “我们是你的金牌打手。”程宁挽住萧啸，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的说。说完又去拍萧啸的胸膛。


    她手掌的力度，透过血肉传到萧啸的心脏。拍得萧啸胸口皮肤发痒。


    萧啸补充：“金牌打手，绝不收钱。”


    “多谢。”许浩嘉握着鱼竿，盯着平静的海面。


    海面偶尔起小风浪，但不足以惊动她们今日乘坐的中等船只。


    萧啸在一旁搓鱼饵。程宁的鱼钩总惹鱼儿咬钩，但没等程宁将鱼拽上来，鱼就逃脱了。


    白白浪费鱼饵，而鱼总是从眼前溜走。


    “这儿。”萧啸将自己的鱼竿递给程宁，“先用我这个。”


    他在搓鱼饵，程宁就站在一边望眼欲穿。双手相互攥着，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又乖又憨。


    程宁得了鱼竿，美滋滋跑回去，坐下，又开始等待。


    约摸过了两个时辰，天变了脸色。


    船夫告诉程宁，他们要准备回港了，风雨要来了。


    风雨来得太快，没给人准备的时间。


    船身开始晃荡，程宁能站稳，但船夫几次差点滚下船去。幸好萧啸拉住了船夫。


    远处的几叶小船，则彻底翻到在海面。


    “嘉嘉，有人落水。你在这儿等我。”程宁拔剑，往剑身上一跳，像踩滑板一样飞出去。


    雨打在她的脸上，穿过睫毛，砸进眼眶。发丝黏在脸上，她应该早启动灵力维全自身，现在晚了。


    剑身划过海水，程宁一手提溜起一个小男孩。


    “怎么是这么小的孩子？”


    她说这话时，许浩嘉和萧啸一左一右从她身侧穿过，分别带回一个瘸脚男子和一年轻姑娘。


    何云桦也踩着剑出现。阿木尔依旧举着他的桃花扇，半遮面。


    只差一人——严簌。


    “装货。”程宁与阿木尔擦肩而过还不忘嘲讽一声。


    她快速滑走，身后传来阿木尔的质问：“你这孩子，说谁呢？”


    “谁搭话，我说谁。”


    风夹着雨，雷电作伴。潮水涌动表示欢迎，但丝毫不顾惜海民的悲痛。


    修仙者亦是凡人，终会力竭，终会被风暴吹透身体，被大雨遮蔽目光。


    苍茫天地，广袤大海，暴雨才是此刻的主人。它肆无忌惮倾倒自身，强势宣告它的来临，不给人准备的时间。


    中型船只降下风帆，随着波浪，带着平民存活的希望，在大海中飘摇。


    无助的海民只能祈求上天，只是上天远没有此刻还在穿梭奔波的程宁等人有用。


    风暴散去，天空被洗的蔚蓝，太阳也来凑热闹时，那些活着的渔民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船只。


    而那些死去的渔民，则不用担心生存的问题。


    被程宁救回的小男孩靠在船边的栏杆上，稚嫩的五官排列出空洞的表情。


    “站远点。小心摔下去。”萧啸将男孩拉到甲板中央，眼前的孩子比他弟弟还瘦小。


    “多大了？”


    “十五。”和他弟弟差不多的年纪。


    “别伤心，船没了，再造就是，人没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萧啸拍拍男孩的头，随手递给他一袋银钱。


    男孩起初不敢接，在萧啸的劝阻下，还是接下转身朝自己的姐姐跑去。


    “你还有钱吗？”程宁担忧的问，照萧啸这般散钱的速度，真怕他有一天钱财两空，饿死途中。


    “哥有钱。”萧啸趁机装逼，无垢宝库的钥匙晃在程宁眼前。“没钱了，我就去无垢宗搬。”


    程宁正在用灵力驱赶身上的水分，她走进船舱。许浩嘉正在质问严簌为何不救人。


    严簌答：“我没有修为，那么大的风暴，去了也是送死。”


    “可你是城主之子。你应当履行你的家族世代的职责。”


    “那也不能无辜送死。”


    许浩嘉面色严肃，颇像她母亲。她来回踱步，怒目看着跪在地上的严簌：“你为何不修炼？”


    “没这个天分。”严簌虽是跪着，但背脊生硬，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服。


    “文城土地匮乏，灵气稀少，实在不适修炼。与其同修仙苦熬数年，倒不如发展贸易赚取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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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能逍遥一世。”


    “这也不是你的理由。我在质问你为何不出手救人。”许浩嘉语气严厉，在程宁眼中她赫然是年轻版本的许泓。


    血缘，如此强大。


    “我已知晓你的理由。”许浩嘉五指并拢掌心朝外，中断严簌的辩解。她缓慢坐上身后的椅凳，“这些受伤的渔民，你打算怎么安置？”


    怎么安置？物竞天择，强者生存，自生自灭。严簌是这样想的，但他知道不能这样说。


    他亏损自己的利益，拿出解决办法：“我们会帮他们修建房屋，打造船只。”


    “去办吧。”许浩嘉让严簌起来。


    船已经靠岸，程宁上前握住许浩嘉的手，两人走下船。


    那个小男孩再次跑过来，站到萧啸身前。萧啸低头看他，听见他说：“哥哥，可以请你到我家里吃饭吗？谢谢你救了我。”


    萧啸扭过小男孩的头，给他指，“是那位姐姐将你从海里捞起来，救了你。你去问那位姐姐愿不愿意到你家里吃饭，如果她愿意，那哥哥也去。”


    小男孩忸怩站到程宁身前，怯生生开口：“姐姐愿意到我家里吃饭吗？”


    “小孩想感谢你，请你吃饭。”萧啸在一旁帮腔。


    程宁身上的衣物已干，但留下了海水的咸味，而萧啸身上的味道格外好闻，是熏了香薰吗？


    “去吧。”许浩嘉决定了，她要去看看这些渔民到底居住在怎样的环境里。


    一行人脚步转折，不过是为首两个女孩随意的改变心意。


    小男孩的母亲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世，他还有个姐姐，他的父亲正是那名瘸脚男子。


    他家里最贵重的财产，便是那一叶小船。


    一家人出海，险些回不来的惊吓缓缓散去。一家人露出和善的笑容打开房门。


    泥土裸露的院内，插着几根木棍，木棍上挂着几串咸鱼。几道石墙砌起三间小屋。一间是厨房，另外两间是卧室。


    男孩跑到街上去买新鲜的海产品，他们此次出海，一无所获。


    许浩嘉本不是来吃饭的，匆匆看几眼就要走。


    见此场景，程宁和萧啸也不敢留下吃饭。怕吃了他们的口粮，他们就没得吃了。至于站在他们身后的三人，阿木尔与严簌，压根看不起这样的环境，连门槛都不愿意跨过。


    何云桦则是闭上眼，不愿去看这般疾苦，他深知自己无力改变。


    男孩被拦住，程宁开口轻声说：“小朋友，姐姐下次再来好吗？你看姐姐衣服都是湿的，浑身挂着海盐，都快把姐姐腌成咸人了，你等姐姐回去换身衣服，姐姐明日再来。”


    男孩不知如何回答，他的父亲替他回答：“我这破落户也不配招待几位公子小姐，仅是为了表达各位对我一家人救命之恩的感谢。你们若是不便，我也不好给恩人添堵。”


    一行人又转脚，回到城主府。


    途中，没有散开的是许浩嘉紧皱的眉头。


    程宁则夹在许浩嘉和萧啸中间，一边闻着萧啸身上好闻的味道，一边安慰许浩嘉。


    “我们回去再看看，总能找到把柄。太过分，就将城主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