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齐光

作品:《龙傲天他非要给我当娇妻

    李悬黎出了太平宫,却并未回齐光公主府,而是吩咐马夫往永兴坊的衡山公主府去。


    衡山公主是垂拱帝的次女,悼怀太子的嫡亲妹妹。


    垂拱十九年,豫王上旨密告悼怀太子欲谋逆,垂拱帝命豫王领禁卫召悼怀太子来紫宸殿解释,只是最后却是悼怀太子在东宫畏罪自缢,太子妃追随太子而去,只留当时才刚刚过了四岁生辰的皇孙李宥在世。


    在悼怀太子死后,太子的外家荣阳郑氏,太子妃的母家范阳卢氏皆因豫王的密告获罪,牵连者无数,不知有多少曾金尊玉贵的脑袋被冷酷地砍落,昔日赫赫扬扬的望族贵胄从天上云沦为脚底泥。


    衡山公主驸马郑景云既是太子表弟,又是东宫詹事府少詹事,自然也牵扯其中,被垂拱帝下旨赐死,衡山公主当时怀胎已近七月,她做事倒也果断,直接饮下红花汤,当日便拖着病躯将那已隐隐看出模样的死胎置于锦盒中,亲自进宫献予垂拱帝,道“绝不诞罪人子嗣。”


    这事虽惹得长安城议论纷纷,惊诧衡山公主的冷心冷情,但也叫衡山公主未被悼怀太子案拉下水,依旧如往常般享着富贵荣华,相比过个几年,就因豫王案而惊骇之下难产一尸两命的遂安公主,显然是要幸运几分的。


    所谓闹中取静,在这处上垂拱帝与衡山公主不愧是双嫡亲父女,衡山公主府亦是寂静得过分,衡山公主喜爱青竹,整座府邸几乎处处皆植丛丛高耸幽篁,葳蕤扶疏,这浓夏里,也不见丝毫日头,阴凉得很。


    公主府的嬷嬷引着李悬黎走去花榭,越过屏门,就见蔽日参天的古槐下,衡山公主正慵懒地倚在美人榻里,她生得颇美,艳光四射,身形消瘦,敷着脂粉也难以遮掩的苍白面目,无一丝血色,似是尊象牙雕琢而成的美人像。


    衡山公主身前是四五个几乎爬伏在五色石砌成地上的郎君,仿佛是在寻什么东西似的,他们皆容貌姣好,穿着也精细,俱是衡山公主养在身旁逗乐寻趣的面首。


    而衡山公主就笑吟吟地垂眸瞧着,从一旁侍女手捧的锦托上随手拣起些指头大小的金珠朝着地上四散扔去,说道:“快,快找,谁找到的最多,本宫就赏谁黄金千两。”


    她这话一出,那些面首更是来了力气,看着他们像狗般竞相追逐着落在缝隙里的金珠,连一旁侍奉的侍女也忍不住偷偷笑起,衡山公主笑得更是欢快,只是哪怕笑时,她眉目带着恹恹的倦怠气。


    李悬黎轻声唤道:“阿姐。”


    见着李悬黎,衡山公主脸上的笑倒真切了些,她叫侍女扶起身来,拿起锦托,随意地就把数十枚金珠投在地上,对着那几个面首吩咐道:“你们自个玩吧。”就拉起李悬黎的手,笑道,“七娘,咱们进殿说话去。”


    李悬黎与衡山公主虽年龄上差着数载,可关系倒也亲近,在衡山公主未嫁时候就分外喜欢自己这幼妹,常常领着当时还年幼的李悬黎玩闹,她甚至还曾玩笑过,要把李悬黎抢到衡山公主府里头养着。


    殿里布置得清雅,数盆晚香玉香气浓郁,李悬黎轻笑道:“阿耶使唤我给阿姐送些珍珠来。”


    衡山公主瞥了眼那些孔雀绿、芙蓉粉和其他颜色各异的珍珠,她摩挲着其中一枚,笑意淡淡:“圣人挂念我,实在叫我感激涕零。”自垂拱十九年后,衡山公主就少有出府,每年只有圣寿节与元日宫宴时才会入宫。


    将手里头分外稀罕的珍珠随手一扔,衡山公主看着李悬黎道:“昨日里头,隔壁秦王府可是闹哄哄了好一阵,四郎同他家王妃好一阵折腾,吵得我这公主府都能听见声响。”


    这话说得夸张,其实不过是秦王府治家不严,完全不知道遮掩这些主子间的争执吵闹,丁点风吹草动,就被传得风风雨雨,叫人平白看热闹。


    李悬黎知道衡山公主的心结,也顺着她意思转移话题,笑道:“那四皇兄昨日过得可真是不痛快极了,只是不知道四皇兄又是哪里招惹了四皇嫂?”


    秦王妃出身勋贵,自幼娇养,脾性素来娇纵,不甘心落于人后,与秦王针尖对麦芒,两人成婚不过一载,就闹腾到了垂拱帝与杨淑妃面前,以致满长安城都知道秦王与秦王府夫妻不睦。


    衡山公主不喜秦王,毕竟当初悼怀太子案,秦王后头的穆家与杨家也没少出工出力,她面带讥讽,笑声轻蔑:“左不过又是些宠妻灭妾事,听说是四郎的林孺人有孕,惹得四弟妹不悦,吵嘴了几句,结果正好被四郎撞见。”


    “林孺人——”李悬黎想了想,“那应该是工部林侍郎的女儿吧,四皇兄如今督建的千秋万年楼,便是由林侍郎在旁协助着。”


    千秋万年楼是为了明年给垂拱帝贺寿特意修的,要修的有九十九米高,取的是天保九如意头,只是不知道修这楼的秦王到底愿不愿意垂拱帝长生万岁了。


    李悬黎转着腕上那串碧玺手钏,若有所思,抬眸轻语:“自这千秋万年楼开始修建来,长安城可一直有些传言,说是四皇兄贪墨了不少修楼的白银。”


    衡山公主抬眸看向李悬黎,说道:“无风不起浪。”秦王惯来不是个什么聪明人物,做出来些不该做的蠢事也不叫人奇怪。


    李悬黎冲着衡山公主粲然一笑,道:“我也觉得这未必是空穴来风,所以已叫府里头长史去查探了。”


    “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唤人来寻我。”衡山公主道,“我手上到底还残留着几分郑家势力。”


    李悬黎亲近地浅笑:“若有需要,我自然会麻烦阿姐的。”她素手托腮,“我记得四皇兄府上有个滕人还是北边赫赫有名的富商出身,看来四皇兄也是缺银缺得很。”


    衡山公主说:“财帛动人心,四郎想要拉拢大臣支持他,自然需耗资不菲。”


    李悬黎手指在几上轻点,心头思虑,随手拣起几上果盘里的一粒葡萄,结果刚刚入嘴,就被苦涩得不禁颦眉,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看着对面笑吟吟的衡山公主,她微嗔道:“阿姐就爱捉弄我。”


    看着那水晶盘里晶莹剔透分外诱人的葡萄,李悬黎笑语:“这肯定是五皇兄府上送来的,这天底下也只有五皇兄有这样能耐,能种出这么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果子。”


    李悬黎的五皇兄梁王自诩淡泊名利,不爱参与朝政,每日大半光景都是在照料他王府里头那些个果树,每当结果时,便会往太平宫以及各家宗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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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去结成的果实。


    只是无论是这葡萄,还是其余的桃李瓜果,梁王府的果子外表看着再漂亮,吃进嘴里头也都是同样的苦涩非常,偏偏为了彰显自个的无欲无求,梁王还是从不停歇地往各府送。


    “种果子的人心苦,种出来的果子自然酸涩难吃。”衡山公主笑得轻讽,“五郎是有贼心没贼胆,被从前那些血腥事给吓怕了,只想安安稳稳受着天下人供奉,可又心有不甘——”


    她捻起一枚葡萄,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多可笑。”她笑意幽幽,也不知究竟是在笑谁。


    ……


    在衡山公主府里头消磨了近乎半日光景,李悬黎才准备回齐光公主府去。


    日头西坠,天光漫过红霞,李悬黎刚刚踏出公主府,正预备着上马车,就听见几声尖利的马啸声传来,这永兴坊离着太平宫近,住在其中的也都是长安城极尊极贵人物,因此策马驱车的马夫都会极安静,恨不得无声无息,免得惊扰贵人的清静安宁,横生事端。


    李悬黎颦眉,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地方,有着几匹高头大马拉着的马车上,挥鞭的却并非是马夫,而是满面乖张不悦颜色的秦王。


    齐朝贵人大都擅骑射和马球,华冠绣裳的膏梁纨绔子弟间最盛行的便是自己驱马游乐,秦王年少时曾经还因在宫道上扬鞭策马车,被垂拱帝斥责过。


    秦王一双眼阴鸷地盯着李悬黎,他已收到垂拱帝决定免去穆冲朔方节度使一职的消息,心情正是不痛快的时候,结果就遇着害他这般不痛快的李悬黎,他硬生生地在嘴角扯起个略狰狞的笑意,高声说道,“劳皇妹让个路。”


    其实衡山公主府门前的路是足以叫两辆马车通行的,秦王只需驱马稍稍偏移些就可通过,但为了给李悬黎找麻烦,秦王特意驱着马车占在这宽阔道路的最中间位置,叫两辆马车卡在路上,都有些动弹不得意思。


    李悬黎只觉秦王幼稚得过分,竟要在这般小事上头起事端,看着秦王恨不得让齐光公主府的马车退到秦王府门前的模样,她打量了眼与秦王马车间相差的距离,心里头也起了主意,她冲着秦王莞尔一笑:“四皇兄安心,我自然会叫皇兄安安稳回府去的。”


    秦王心头升起几分得意,暗暗决定无论李悬黎的马车如何避让,他都要故意挡在前头,好好地为难李悬黎番。


    结果未成想,李悬黎踏上马车后,却并未坐入轿厢里头去,而是站稳身子,执起一旁马鞭就策起马来,她一双眼明亮得近乎奇异,从容非常。


    眼见着那几匹汗血宝马冲着自己奔来,秦王霎时瞪大了眼睛,他完全没想到李悬黎竟胆大成这般,她难道就不怕出事?但此时秦王也顾不上想那些,他连忙驱马往旁避让去,在相差大约两米之距,才让开了足以通行的道路。


    秦王急促喘息着,他恨恨地瞪向李悬黎,手仍然因为极度紧张而微微痉挛着,怒不可遏道:“齐光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就不怕阿耶降罪你!”


    看着有几分狼狈的秦王,李悬黎笑得分外灿烂,眉目悠然,她眨眨眼,故作无辜地扬声说道:“这不是有路叫咱们都能畅通无阻了,四皇兄不必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