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绮梦 九
作品:《江湖何曾骗真心》 月楹听见那三个字时,瞳孔本能地一缩。
等意识过来,再想压下情绪,已然来不及了。
唐雨看在眼里,嘴角勾着一丝隐隐的笑,如无声的讽刺。
“很难猜吗?”
此时,夜风骤起,吹动室内烛火乱摇,映照出她极力掩饰的恐慌情绪。
月楹跪坐在地,哪怕脸色苍白如纸,却仍死不松口:“不是他。”
唐雨冷眼看向浑身绷紧的她,一双纤手在地面几乎要抓出血痕。
“那我该猜谁?”
一句话,让屋中再次陷入沉默,众人神色各异,都在暗暗思考幕后之人的可能。
“为何是夏南王?”望山岳想了半天,仍是困惑,只好皱眉开口。
“她既已承认与夏南郡守的关系,背后操纵之人为何不是薛青书?况且……夏南的官家与王府,完全是两个体系,职责不同,权力更不同。”
他顿了顿,不解道:“夏南王,可几乎没有实权啊。”
望山岳说这些,并非要质疑唐雨,而是考虑到她或许并不熟悉夏南权利的架构。
当年,夏南王作为南诏国君,是第一位主动向大夏求和归顺者。而楚文帝为能借此劝降其余小国,才会赐他以郡王之位。
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自然楚文帝也会忌惮,所以,从未给予夏南王任何实权。
因此,对于官府而言,夏南王也不过是位身份尊贵些的夏南百姓。
望山岳接着说:“虽说,不论是血井案还是蛊疫,都是夏南王在忙前忙后。可这也不也是因为郡守不干实事嘛……”
萧方椋却开口打断他,声音轻而稳,却带着压不住的冷意:“可你说的,不正是夏南王的疑点吗?”
“疑点?”望山岳错愕转头,忙问:“阿椋,你也觉得是他吗?”
“我起初的怀疑,只到夏南王府为止。这也是为何,我一定要你亲自,将给唐门送信之事,交与颜可丽。”萧方椋淡淡道。
“如你所言,夏南官府有兵有权,那为何每每出现异事,都由夏南王出面解决一切。即使郡守乃是庸才,这诺大夏南也无能人可用,但其背后是我泱泱大夏,难不成上报朝廷,也派不出能臣?”
“他或许,是怕惹祸上身?又或者,怕朝廷怪罪?”望山岳猜测。
萧方椋挑眉,“那诸事皆由异姓王解决,到时朝廷查下来,难道就不会怪罪了?”
望山岳怔住,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干巴巴地问:“可他若真是幕后黑手,为何不袖手旁观便好。干嘛非要如此上心,又帮夏南解决血井,又来操心此次时疫?”
“我问你,夏南王解决这一切,他得到了什么?”萧方椋神色认真。
望山岳不解:“什……什么啊?”
“当然是,信任。”
望山岳的心,仿若被敲了一记闷雷。
“不止是我们的信任,而是夏南所有百姓的信任。”
萧方椋眼神微暗,冷冷道出,这堪称致命的实事,“这桩桩件件,看似夏南王是被迫接下,实则却是他与官府故意演给外界看的戏码。如今,比起只会阿谀奉承、不干实事的官府,夏南王在百姓眼中,是勇于担责、德才兼备的形象。”
“他得到的,是民心。”
此话刚落地,风便狠狠撞上窗扉,烛火更是“啪”的一声炸开,更显得整个室内安静异常。
众人终于意识到,与南月想要的复国不同。
夏南王想要的,是心甘情愿,能拥护他为王的子民。
在满室的沉默中,月楹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嗤。
“都是你们的凭空臆测罢了。唐雨,你注定会输的。”
唐雨神色复杂。
她总觉得,月楹很喜欢把人当傻子。自己既然能笃定地说出夏南王,自然有缘由,只是没必要和她解释,浪费口舌。
“关于我会不会输,不如,你与我们一同,去夏南王府看看吧。”
*
押着月楹,众人疾行穿过夜间,那略显不安沉睡着的夏南街道。
风像刀一样刮过屋脊,吹的整座城的空气都在颤抖。
等抵达王府时,最前方的谢行征却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因为那诺大的王府中,此刻不仅灯火通明,还满满当当站着无数黑衣蛊人。
如今,不需要任何解释,摆在面前的实事,便是夏南王为幕后之人的铁证。
那些黑衣蛊人身后站着的,是穿着整洁得体、气定神闲的夏南王。
他脸上没有一丝慌张,也没有了往日和善的笑意,眼底反倒隐隐透着股期待与嗜杀。
观他如今的姿态神情,谁能将他与昔日那待人客气的憨厚王爷联系在一起。谁又能想到,彼时为夏南时疫愁得憔悴消瘦的模样,也只是他的障眼法。
望山岳大怒:“果然是你!”
夏南王脸上挂着淡淡笑容:“自然是我。只是可惜,原本你们,都该带着困惑死去,而非出现在这。”
他目光移向唐雨时,陡然阴冷,感慨道:“果然,当初没能杀了你。如今,倒真坏了我的大计。”
“只是……”他眸中满是探究的兴致,轻笑道:“我自认行事还算小心隐蔽,倒很好奇,你是如何猜到我的身上?”
“你藏得确实很好。虽当初血井案时,我就曾奇怪,明明夏南王府处在城中繁华地带,不仅远离污染源头的茫山,且无任何交汇水脉,为何也有血井出现?但那时也并未多想。而后来离开夏南,所遇诸事,又与南疆紧密关联,更是将我注意全部引开。”
唐雨勾起唇角,不急不慢地继续解释:“甚至此番回到夏南,你那因蛊疫而愁得憔悴消瘦的模样,也很有说服力,并未引我起疑。”
“那究竟是何处,叫你察觉到了不对?”夏南王也被勾起了兴趣。
唐雨神色淡然地望着他:“自然是王府那些仆从。”
夏南王听后,却反倒笑了起来:“那些人都被我杀了,难道南月圣女还有能通鬼之法不成?”
唐雨摇摇头,“按你的说辞,王府当时遭南疆人的洗劫,他们不仅将值钱的物件盗走,还残杀不少府中仆侍。而此后,剩余的仆从也大多逃命而去,可对?”
“是又如何?”
“如此多的仆从逃出,总会被人撞见吧?处理那些尸首,也总该被人注意吧?”唐雨反问。
“你难不成,还去寻过不成?”夏南王微眯起眼,有些怀疑。
“那倒没有。”
唐雨微微一笑,继续道:“只不过,我从王府周遭的百姓口中,得知了些怪事。”
“原本,我只是想多了解些月楹当夜的动向,无心问过后,却发现,竟无一人曾听过夏南王府那夜的任何异响。甚至百姓也从未撞见有人逃出王府,抑或是你们处理尸首。”
夏南王脸色一变。
“虽是夜袭,可要杀那么多人,不至于连一声哀嚎也没能传出来吧?”唐雨问。
“或许,南疆人用了药,便能在无声无息间杀光我夏南王府的人。”夏南王道。
“确有这个可能,但是……”唐雨抬手指向库房方向,“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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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量巨大的财物,要于夜间运出城去,还不惊动百姓与官府,则几乎是不可能的吧?”
夏南王愣住。他终于意识到,唐雨所言的破绽,其实并非消失不见的仆从,而是无人,甚至无尸可佐证那夜发生之事。
“那时我便猜测,王府中或许有密道,将这些财物和尸首运了出去。但这些,也只是让我对夏南王府起疑,却不足以笃定你就是幕后之人。”
唐雨叹了口气,缓缓道:“真正让我确定是你,便是因为蛊人的出现。”
“蛊人?”夏南王不解。
“当时,南疆人为了散布疫病,还需先由活体食胎进入夏南,等小鼠长成,破体而出后,再二次孕育体内的血蠓。那这些出现在夏南各处,数量如此之多的蛊人,又是何时,以何种方式运入夏南的呢?若是于城中培养的蛊人,又如何在无人察觉下养出如此之多?”
唐雨冷冷看着他,“答案呼之欲出。”
“你不仅利用密道,运送战备财物,还借此运送蛊人。或许,夏南王府死去的那些人,如今也已成了你培养蛊人的材料。”
夏南王突然放声大笑,眸中满是赞赏:“不错。”
他踱步于那些如傀儡般的蛊人之间,眸底闪着精光,宛若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随后,他伸手,取下面前蛊人的面罩,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普通人脸。
竟与之前她们所见的,那些皮肤干瘪、模样瘆人的蛊人完全不同,皮肤竟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他痴迷道:“你看,这便是只有我能做的,真正成熟的蛊人。”
“原来如此。”唐雨看着那蛊人,眉头微挑,“蛊人的制作方法……原来是你提供给月楹的。”
“此等秘方,我原是不愿分享给他人的。”夏南王笑的风轻云淡,感慨道:“可惜,那些指望着‘月绮梦’复国的老古董不肯杀你,我只好以此数,支持月楹去杀你。只不过她未能成功,不然,可省了许多的麻烦。”
他轻笑,扫视众人,“好在,自血井案之后,我便从未低估过你们的能力。也因此,今夜未随薛青书前往城南。否则,倒真成你们的瓮中之鳖了。”
“你从那时,就认出我的身份?”唐雨有些意外。
“我早知你会来,却没想到,来得那么快。”
他似笑非笑:“那时,潜入王府偷药的小贼……便是你吧?只可惜当时谢将军在府中,无论动用哪方势力,都有提前暴露的风险。”
“于是,我计划放出血槿在夏南王府的消息,然后诱你再次前来。却不料,你竟又提前混入望家镖队,叫我难以下手。”他轻叹,似乎由衷遗憾:“两次错失良机,我才吩咐将血槿交给南疆使团,由他们当作贡品带至中京。”
“难怪。”
唐雨恍然:“我说南疆人为何笃定,我定能在浮光盛典中看到血槿现世。也难怪在下墟时,月楹显然知道我是月绮梦,才会想杀我,可那盲眼老翁,却又表现得惊喜交加。原来,你们与南月那批人,并非一条心。”
夏南王点头,朗声夸赞:“你可真是聪明啊。”
唐雨却极为漠然,继续推断:“所以,那时没能杀了我,美人墟又被毁,你才愿下血本,将蛊人制作法交给月楹。就是希望她能在我与谢行征回唐门之前,彻底杀了我们。”
夏南王十分平静:“没错。”
“可你怎知,我便是当年的月绮梦?”唐雨仍有疑问。
“因为……”
夏南王勾起唇角,语气愉悦,却令人背脊发寒,“当年,就是我派人追杀你至蕴岭山的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