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如雪微微一怔，随即失笑，伸手抵住他逼近的胸膛，指尖恰好按在他心口：


    “你这张脸皮，倒是比你的修为厚实得多。”


    “大人谬赞。”


    祁鹤羽从善如流地说：“不过是实话实说。”


    即墨如雪细细看着祁鹤羽，这确实是实话。


    他确实生得极好，不同于莫离那种刻意雕琢的柔媚，祁鹤羽的俊美是清雅出尘的。


    眉目如画，气质温润，即便说着这般近乎调笑的话，那双眸子依然清澈坦荡。


    可偏偏就是这个人，能面不改色地杀人，又能若无其事地在她面前装乖卖巧。


    矛盾，又危险。


    却偏偏……让她生不出真正的杀意。


    即墨如雪抵在他胸膛的手微微用力，将他推开了些，语气听不出喜怒：


    “厚颜无耻。”


    “大人说是便是吧，您既默许我留在身边，甚至允我近身安眠，想来对我，总该是有些不同的吧？”


    祁鹤羽笑了笑，


    “既如此，我多问一句，也是情理之中，不是吗？”


    他的靠近带来一阵清冽的气息，与莫离那甜腻的香气截然不同。


    即墨如雪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


    她没有后退，只是眸色更深了些，心底那根久未拨动的弦。


    被这大胆而隐晦的试探轻轻触动，同时也升起一丝本能的警觉。


    这个男人，远比她最初以为的要危险。


    他的温顺是表象，无害是伪装，平和的目光下，藏着的是不为人知的锋芒和野心。


    “不同？”


    即墨如雪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冰冷的嘲弄。


    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红唇微启，一字一句道：


    “祁鹤羽，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和莫离，乃至其他任何被送进来的人，在本座眼里，并无区别。”


    “留你，不过是觉得你且还算有趣，若他日你让本座觉得无趣了，或者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她指尖微微用力，带着警告的意味。


    “你的下场，不会比之前那些妖奴好到哪里去。”


    祁鹤羽在她的逼视下，非但没有露出惧色，眼底那抹难以捉摸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大人教诲的是，是小妖僭越了。”


    他如此轻易地认错退让，反倒让即墨如雪蓄满力的拳头再次落空。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温热的触感。


    “记住就好。”她转过身，重新端起茶杯，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祁鹤羽看着她故作冷漠的背影，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不急。


    他有的是时间，让这只警惕的小刺猬慢慢习惯他的靠近。


    即墨如雪忽然问道：


    “你今日面对白谨辰，为何不还手？”


    祁鹤羽正在斟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茶盏推至她面前：


    “小妖灵力低微，如何是万法仙门首席弟子的对手？”


    “装模作样。”即墨如雪冷哼一声，“你杀那四个废物时可没见半点犹豫。”


    祁鹤羽抬眸看她，眼底笑意浅浅：“我也现在也只能杀他们了。”


    即墨如雪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


    “祁鹤羽，在本座面前，不必总是这副温顺模样。”


    “那大人喜欢什么样的？”祁鹤羽从善如流地问。


    “本座不喜欢被人欺骗。”


    祁鹤羽沉默一瞬，随即轻笑出声：“那小妖尽量。”


    “尽量？”


    “毕竟，”他抬眼，目光澄澈如初，“有些真心话说出来，大人会生气的。”


    即墨如雪被他那句“会生气”勾起了些许兴趣。


    “哦？你且说说看，是什么真心话能让本座动怒。”


    祁鹤羽见她瞬间亮起来的一双眼睛，看着他，好像好奇的不行。


    眼底闪过笑意，温声道：


    “比如，我觉得大人生起气来的样子，比平日里更添几分生动，尤其好看。”


    即墨如雪：“……”


    祁鹤羽仿佛没看到她瞬间僵硬的嘴角，继续诚恳输出：


    “再比如，大人方才为担忧我的手，眉头微蹙，专注认真的神情，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可爱。”


    “哐当——”


    即墨如雪终于没忍住，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她活了这漫长岁月，听过无数敬畏、恐惧、谄媚甚至是诅咒的言语。


    却从未有人敢用生动好看，可爱这种轻浮又幼稚的词来形容她。


    这蠢蛇是不是对真心话有什么误解？


    还是他觉得她看起来像个会被这种肤浅言辞打动的无知少女？


    “祁鹤羽！”她几乎是咬着牙念出他的名字，“你是在拿本座消遣吗？”


    祁鹤羽眨了眨眼。


    “大人何出此言？我字字句句，发自肺腑，大人风姿绝世，无论何种情态，都自有动人心处，小妖不过是据实以告，怎敢有半分消遣之意？”


    即墨如雪看着他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算是看出来了，跟这厮比脸皮厚度，她甘拜下风。


    感觉跟他说话比跟那些老家伙勾心斗角还要耗费心神。


    她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十足的无力与嫌弃：“闭嘴吧你。”


    祁鹤羽笑了笑，不再言语。


    只是那双含笑的眸子，依旧一瞬不瞬地望着即墨如雪。


    即墨如雪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


    她开始认真思考，留下这条蛇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气人的本事登峰造极也就罢了，如今看来，这胡言乱语扭曲词意的功夫更是炉火纯青。


    她当初怎么会觉得他聪明还温顺无害的？


    简直是瞎了眼。


    即墨如雪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别开脸，语气硬邦邦地道：“茶凉了。”


    祁鹤羽从善如流地端起茶盏：“我去换一壶新的。”


    他起身时，宽大的衣袖拂过即墨如雪的手背，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即墨如雪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悬圃灵境之事，本座准了。”


    祁鹤羽动作一顿，转身看去。


    她看着祁鹤羽，又缓缓补充道：


    “你化形失败的事，终究是个隐患，此去悬圃灵境，若有合适你的机缘，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