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如雪被祁鹤羽的话震得一时失语，心头那股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却又被他这全然不走寻常路的反应给堵了回去，发作不得。


    她凤眸含煞，盯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甚至眼神里还带着点“我在认真考虑工作环境”意味的小妖。


    “你……”


    祁鹤羽却仿佛完全没接收到她的死亡视线，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仔细流连。


    最后落在她眼睑下那抹淡淡d乌青上。


    他微微蹙眉。


    “大人很久没休息了吧。”


    祁鹤羽声音温和，“你需要睡觉。”


    即墨如雪又是一愣。


    修为到了她这个境界，早已无需依靠睡眠来恢复精力，打坐调息足矣。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强行修炼流云心经带来的反噬，让她体内灵力时常如狂涛骇浪般冲撞不休。


    别说安眠，就连静心打坐都变得极其困难。


    她已经记不清上次真正放松下来意识沉入黑暗是什么时候了。


    疲惫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她的神魂深处。


    但这细微的虚弱，从未被任何人点破。


    更不该被一个卑贱的，随时可以捏死的妖奴如此直白地指出来。


    “我无需……”


    她下意识地想反驳，维持高高在上的冰冷姿态，可祁鹤羽压根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


    自顾自地环视了一下这空旷得能跑马的宫殿，语气带上了点实实在在的困扰：


    “所以，床呢？总不能真在这冰坨子上将就。”


    他还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玄冰座，立刻被冻得缩了回来。


    “也太硬了，睡着肯定落枕。”


    即墨如雪：“……”


    谁要在你面前睡觉！


    还有，这是万年玄冰，不是什么冰坨子。


    她看着祁鹤羽那副认真思考“落枕”问题的样子。


    心头那股翻涌的暴戾和杀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莫名其妙地泄了气。


    这妖奴的脑子是不是被刚才那一下打坏了？


    怎么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归墟殿没有床。”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哦。”祁鹤羽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即墨如雪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非常自然地侧身，直接坐在了铺着雪狐绒毯的玄冰座椅上，就挨着她的腿边。


    接着，扯过毯子一角，盖在了自己的腿上。


    然后轻轻拍了拍大腿的位置，抬头看向即墨如雪。


    “看来基础设施是有点简陋，罢了，先将就一下，枕着我睡一会儿吧，你需要休息。”


    即墨如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这小妖不仅敢坐她的位置，还敢让她……枕着他的腿睡觉？


    “你找死吗。”即墨如雪凤眸瞬间眯起，杀意弥漫，铺天盖地地压向祁鹤羽。


    她一把掐住了祁鹤羽修长的脖颈，五指收紧。


    “本座的归墟殿，何时轮到你一个卑贱妖奴来指手画脚？你以为凭这点小把戏，就能活命？”


    她的声音低沉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脖颈捏碎。


    祁鹤羽被她掐得呼吸一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不是怕，是被冰的。


    他抬手，覆盖在她手上，无奈的说：


    “你手也太凉了。”


    祁鹤羽在心里叹了口气，坐在这冰坨子上，没病的人也坐出病来了。


    即墨如雪：“……”


    杀意都酝酿到顶峰了，被他这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打得一滞。


    这反应不对，他应该颤抖，应该恐惧，应该求饶。


    她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


    就在这瞬间，祁鹤羽另一只手忽然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腿上一带。


    即墨如雪完全没料到他会来这一下，身体失衡，竟然真的被他按着，侧躺了下来，头枕在了他盖着毯子的腿上。


    “你！”


    即墨如雪惊怒交加，刚要运转灵力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震飞。


    祁鹤羽却抢先一步，将刚才盖着自己腿的毯子拉上来，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


    见她瞪着一双漂亮的凤眼，呆呆地看着自己。


    眼底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杀意和满满的不可思议，觉得有些好笑。


    他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了她睁得圆圆的眼睛。


    “闭眼，睁着眼睛怎么睡？”


    黑暗笼罩下来，视线被隔绝。


    与其他黑暗不同，这只手带来的黑暗并不让人恐惧，掌心传来的温度熨帖得惊人。


    像是寒冬里突然捧住的一杯暖茶，热度顺着眼睑一点点渗透，奇异地抚平了她体内些许躁动不安的灵力。


    即墨如雪懵住了。


    她能感觉到身下垫着的柔软毯子，能感觉到脑后枕着的温热“枕头”，能感觉到身上覆盖的温暖，还有眼睛上那只干燥温暖的手。


    这一切都太……陌生了。


    归墟殿永远是冷的，玄冰座是冷的，空气是冷的，连她自己的灵力也是冷的。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力量的暖意了。


    反抗的念头还在，杀意也未完全消退，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间竟然忘了动作。


    想着反正这小妖服用过牵机，一点灵力都没有，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若是他敢有丝毫异动，自己瞬间就能捏死他。


    就……就当是找个暖和的垫子……


    只是垫子比较暖和而已。


    她这么想着，在一种久违的被温暖包裹的奇异感觉里，意识竟然真的开始模糊起来。


    祁鹤羽感觉到手下身体的僵硬渐渐放松了些，虽然呼吸还带着点怒气未平的急促。


    但总算没有立刻跳起来把他拍成碎片。他维持着覆住她眼睛的动作，心里想的却是：


    果然，暴躁，都是缺觉闹的。


    没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睡一觉。


    祁鹤羽看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外界传她嗜杀成性，动辄取妖性命。


    可这分明就是个缺觉的小姑娘，倒有几分可爱。


    即墨如雪这一觉睡得极沉，连一个零碎的梦境都未曾侵扰。


    这是她修炼流云心经以来，从未有过的酣眠。


    她悠悠转醒，意识回笼得缓慢而慵懒。


    一种久违的神清气爽之感流遍四肢百骸，连体内时常躁动不安的灵力都显得温顺了许多。


    然而，当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那张清雅温润的脸，而是空旷冰冷的宫殿穹顶时。


    他人呢？


    这点不悦让她习惯性地蹙起了眉，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就在她准备起身寻人之际，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异样。


    即墨如雪低头一看，瞳孔微缩。


    一条通体漆黑的大蛇，正紧密地缠在她身上，尾巴绞着她的大腿，蛇头搭在她的肩窝处，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


    这是祁鹤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