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两人俱是一愣。


    空气瞬间凝固。


    席殃脸上的不耐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沈难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不自觉地攥紧了手。


    她想知道席殃会怎么回答。


    然而席殃只是片刻愣神，很快便回神，冷声道：


    “来人，送客。”


    下人吓得一哆嗦，为难地看向沈难厌：


    “沈、沈姑娘……”


    沈难厌坐在石凳上纹丝不动，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悸动慢慢沉淀下去。


    垂下眸子掩去了眼底的失落。


    “太师息怒，是我失言了。”


    她努力忽略那句喜欢带来的短暂涟漪，收敛心神重新开口。


    “我是说，太师上次说过，若我有事需要你，你会帮我，这话，可还作数？”


    席殃抬头扫了她一眼，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有种果然如此的自嘲。


    还有因为自己又会因为她一句话就升起些许期待的烦躁。


    顿了顿，他才抬头，目光扫过沈难厌的脸，唇角勾起的笑带着嘲讽。


    “怎么？这次又想杀谁？”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她需要他的预判——无非又是那些算计和利用。


    沈难厌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还会让他难受，她就有些说不出口。


    可是…..她必须说。


    深吸了口气，她才开口。


    声音平稳却石破天惊。


    “我要当皇后。”


    “……”


    席殃脸上的嘲讽瞬间僵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气出了幻听。


    他缓缓转过头盯着沈难厌，眼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声音低沉危险得如同淬了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难厌毫无惧色地回视着他，指甲刺破手心，她却没有半点感觉。


    “我说…..我要当皇后。”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窒息般的压抑笼罩着整个凉亭。


    席殃看着沈难厌。


    眼前这个女子长着一张绝美的脸。


    方才还酸文假醋地为了一块糕点同他拈酸吃醋。


    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望着他时，几乎让他错觉那里面盛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在意。


    可这层虚假的温情，甚至没能维持过一炷香的时间。


    那么美的一张脸，那么沉重的心机。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又是一次精妙的试探，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


    直到他没出息的一次次退步，然后再精准下刀。


    她真的很擅长这一套，不是吗？


    一次次地，让人错觉她依赖你，在意你，甚至……心悦于你。


    结果剥开层层伪装，内里全是冷冰冰的算计和利用。


    从前是这样，现在，依旧是这样。


    暴戾的怒火猛地窜起，瞬间烧尽了他方才那点微不足道的旖旎和心软。


    席殃猛地掷开钓竿，白玉钓竿砸在亭柱上，发出一声脆响，断成两截。


    他起身，一步跨到沈难厌面前。


    狠捏住沈难厌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来，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沈难厌，”他盯着她的眼睛，“你要是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不用这么上赶着。”


    他的眼神阴鸷得吓人，仿佛下一秒真的会拧断她的脖子。


    沈难厌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但她在席殃眼底翻涌的戾气之下，清晰地看到了被刺痛后的恼怒，还有……受伤。


    他还在意她。


    他越是这样失控，越是证明她在他心里，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足轻重。


    疼就对了。


    难过就对了。


    他凭什么能那样云淡风轻地答应娶别人？


    凭什么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她？


    她忽然自虐般的感到一丝快意。


    沈难厌弯起了唇角，尽管因为疼痛，那笑容显得有些破碎。


    “太师这是……要杀了我吗？”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被钳制住的喘息。


    席殃捏着她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


    沈难厌痛得闷哼一声，眼角生理性地沁出泪花，但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她抬手搂住席殃的腰，仰着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种疯狂的挑衅和笃定。


    “你舍不得。”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


    席殃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绵绵密密的不十分疼，却很难受。


    他一怔，捏着她下巴的力道骤然一松。


    沈难厌顺势往前一倾，整个人依偎进他怀里，垫着脚手臂缠上他的脖颈。


    嘴唇几乎贴着他的唇角，一字一句的重复：


    “你舍不得的，席殃。”


    席殃看着她，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吃人。


    浑身紧绷如拉满的弓，胸腔里翻涌着怒火和不甘，还有一丝连自己都唾弃的妥协。


    眼底暗色汹涌，最终化为一种近乎认命的狠劲。


    他猛地扣住沈难厌的后脑，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


    这吻带着极致的凶狠与压抑的暴戾。


    他狠狠咬下去，尝到了唇齿间蔓延开的铁锈味，感觉到沈难厌疼得一缩，他反而加大了力道。


    疼吗？


    疼就对了，我也很疼。


    沈难厌没有躲，反而更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这个吻凶狠又绵长，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席殃才一把将她推开。


    沈难厌脚步踉跄了一下，脸颊晕染开好看的绯红。


    她手抚上被咬破的唇瓣，指尖沾了点猩红，眼尾泛红的笑着：


    “真狠啊。”


    席殃胸膛起伏着，因为吻的急，他的眼角也带了几分红色。


    像是哭过一样，看起来难过极了。


    沈难厌的心莫名软了。


    “…..席殃，”她垂下眼，不去看他的表情，声音有些发颤，“我需要那个位置。”


    她说的是需要，不是想要。


    她又来了。


    又是这样。


    看准了他会妥协，吃定了他无法拒绝的有恃无恐。


    席殃怒极反笑，狠狠蹭掉自己嘴边的血。


    他转过身，猩红的眼底充斥着暴戾与挣扎，最终全部化为一种近乎认命的冰冷。


    “滚出去。”


    “在我改变主意掐死你之前，从我眼前消失。”


    沈难厌想说些什么：“席殃，我….”


    席殃背对着她，声音疲惫而厌烦。


    “滚吧，等着你的皇后凤辇。”


    沈难厌捏紧了拳头，看着他的背影，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她却觉得心疼得发闷。


    她知道，她又一次赌赢了，也又一次……将他推得更远。


    沈难厌缓缓敛下眼睫，微微屈膝。


    “谢太师。”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凉亭，背影挺直。


    直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门外，席殃依旧背对着亭子站着。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


    猛地，他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亭柱上。


    “砰——”


    一声闷响，坚实的木材竟被他砸得裂开细纹。


    鲜血瞬间从他擦破的指节渗出，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急促的喘息着，眼底一片猩红。


    ——


    席殃答应了沈难厌的要求，但两人之间的裂痕似乎也更深了。


    太师府依旧门庭若市，柳家小姐虽未能再踏入府门半步。


    但太师与柳家千金的婚事依旧是京城上下热议的话题，只待钦天监选定吉日。


    然而，还没等来太师的婚期，另一道石破天惊的圣旨便骤然降下。


    将整个京城炸得人仰马翻——


    皇帝下旨，册封镇国侯沈遇之妹，沈难厌为后。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传旨太监念错了名字。


    怎么会是沈难厌？


    她几乎一直是话题中心的人物。


    不久前还是太师席殃的掌中宝心头好，两人之间的纠葛传闻沸沸扬扬。


    甚至宫宴上那场夺酒风波仍为人所乐道。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要母仪天下，成为皇帝的皇后了？


    这巨大的转折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围。


    一时间，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人不在讨论这桩奇闻。


    “听说了吗？我的老天爷，沈家小姐要当皇后了！”


    “哪个沈家？镇国侯府那个？不是说他家和太师……”


    “嘘！慎言！天家的事，也是你能胡乱揣测的？不过这事实在太蹊跷了！”


    “可不是吗！太师这才刚被赐婚柳尚书家的小姐，转头他之前那位……就成了皇后？这……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啧啧，贵人们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嘿，这下可有热闹看喽！”


    各种揣测甚嚣尘上，阴谋论、感情纠葛论、政治算计论……说什么的都有，真真是热闹非凡。


    有人说是沈难厌狐媚惑主，迷住了陛下。


    有人说是太师权势滔天，连皇后人选都能指定。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这巨大的八卦之中，热度甚至一度超过了之前太师被赐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