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难厌乘坐的马车在太师府门前停下时，恰巧瞥见一辆装饰雅致的马车正从不远处驶离。


    她眯了眯眼，眸色深沉了一瞬。


    门房早已眼尖地认出这是镇国侯府的马车，尤其是看到下车的是沈难厌时，立刻便迎了上来，态度恭敬。


    “沈姑娘，您来了。”


    沈难厌目光仍追着那远去的马车，“方才那是柳家的马车？柳姑娘来过了？”


    门房连忙点头：“回沈姑娘的话，正是，柳小姐说是听闻太师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太师见她了？”沈难厌收回目光，落在门房脸上。


    门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有没有，大人说了，一律不见客。”


    他心里暗自嘀咕，何止是没见，柳小姐连门都没能进，茶也没喝上一口。


    太师连句“多谢好意”都懒得让下人传，直接就是不见俩字打发了。


    沈难厌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


    她不再多问，提起裙摆，径直就往府内走去。


    门房愣了一下，连忙小步快跑追上去。


    “诶？沈姑娘！沈姑娘留步！”


    门房慌忙追上去，张开手想拦又不敢真拦，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


    “大人他吩咐了不见客……您，您这……”


    沈难厌脚步不停，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


    “哦？那你把我打出去。”


    门房：“！！！”


    谁？谁打？


    我吗？我吗？


    他差点当场给这位姑奶奶跪下。


    外人不知道，他们府里下人谁不知道？


    就自家太师那阴晴不定睚眦必报的性子，对上这位沈姑娘却是一次又一次破了例。


    她又不是没硬闯过，太师最后不也没把她怎么样。


    还有暗一大人，那可是太师的影子，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可见了沈姑娘不也得客客气气叫声沈姑娘吗。


    打出去？


    他敢吗？


    别说打了，他碰这位姑奶奶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啊。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门房只能哭丧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徒劳地伸着手虚拦，嘴里反复念叨：


    “沈姑娘您行行好……大人真的不见客……小的求您了……”


    他内心疯狂祈祷，几位暗卫大人们，你们倒是快出来啊。


    快来拦住这位祖宗吧。


    而此时，刚处理完事务从回廊拐角走出来的暗一和暗三，老远就听到了门房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极其默契地身形一闪，迅速隐匿到了柱子后方的阴影里。


    暗三用气音问：“不管？”


    暗一面无表情，同样气音回复：“你想管你去。”


    暗三立刻缩了缩脖子，疯狂摇头。


    两人默契地选择原地消失，假装自己从未出现过。


    沈难厌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内院湖畔的凉亭外。


    庭院幽静，凉亭临水。


    席殃半躺在亭中的软榻上，手里握着根钓竿，意兴阑珊地望着水面。


    他昨日在朝堂上作了把大妖，当了个大反派该做的事，目前反派指数升到了93%。


    008忽然开口，泼下一大盆凉水。他很满意。


    【目前女配的幸福指数相较稳定了，56%。】


    席殃：“…….”


    道阻且长啊。


    这时，下人颤颤巍巍地靠近凉亭，声音发虚：


    “大、大人……”


    席殃头都没回，不耐道：“不是说了，谁都不见。”


    烦死了，一个两个没完没了。


    自从赐婚圣旨一下，借着道喜来求见的人不在少数。


    下人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了：“可、可是……人已经在这了……”


    席殃眉头一挑，转过头，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


    一回头，沈难厌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见他看来，脸上绽开一个清晰又明媚的笑容，仿佛只是来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约会。


    “太师好雅兴。”


    席殃：“……”


    旁边报信的下人看着太师瞬间变得难以捉摸的脸色，吓得腿肚子直转筋，恨不得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席殃盯着她那笑容，只觉得脑仁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女人……又来干什么？


    “谁让你进来的？”


    他声音冷淡，重新转回头看向水面上的浮漂。


    “我自己走进来的。”


    沈难厌自顾自地在凉亭中的石凳上坐下。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太师垂钓的清净了？”


    席殃没接话，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完全当她不存在。


    空气凝滞，只剩下微风拂过水面和偶尔鱼儿跃起的细微声响。


    沈难厌也不在意他的冷待，指尖轻轻划过光洁的石桌面，像是闲聊般开口：


    “我方才在府外，似乎看到了柳家的马车。”


    席殃捻着鱼竿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应声。


    沈难厌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石桌上那碟精致的糕点，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点。


    声音拉得又轻又慢，带着点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糕点，看着可真别致，不像太师府厨子的手艺。”


    她眼波流转，落到席殃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是柳姑娘特意送来的？”


    席殃：“不知道。”


    沈难厌像是没听到他的否认，自顾自地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递到眼前细细端详。


    “柳姑娘真是有心了，人没见着，心意倒是留下了，看着就甜得很，好吃吗，太师？”


    席殃又不说话了。


    沈难厌的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盯的他汗都快下来了，似乎得不到答案不罢休。


    “还没吃。”席殃心烦意乱，看也不看她，冷声道：


    “你就是来问这种废….”


    话音还没落，一块糕点，猝不及防地递到了他的唇边。


    “那太师尝尝。”


    席殃一怔，下意识地侧头避开。


    拧眉看向沈难厌，眼斜睨着她，眸色沉沉，带着点警告。


    “沈难厌。”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下人们早已屏息垂首，不敢多看一眼。


    沈难厌好似没听到他的警告，执拗地举着那块糕点，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直直地望着他。


    好像他说一个不字，那水光就能立刻凝成泪珠滚落下来。


    席殃眉头拧得更紧，盯着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真他妈见了鬼了，为什么每次对上沈难厌，毫无办法的总是他。


    他不耐地“啧”了一声。


    带着点泄愤的意味，将那块糕点整块咬了过去。


    就在席殃准备抬手自己捏着剩下的小半块糕点时——


    沈难厌忽然扶住了他的肩膀，借力倾身，凑近他，张口咬走了另外一半糕点。


    她的唇不可避免的擦过席殃的唇，带起一阵触电般的酥麻。


    席殃完全没料到她会如此，整个人瞬间僵住，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


    柔软的糕点触及唇舌，甜腻的桂花香和栗粉的绵密瞬间化开。


    席殃甚至没尝出具体是什么味道。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短暂碰触到唇的柔软触感上。


    他足足失神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往后仰了仰头。


    “沈难厌！”


    一股说不清是恼火还是别的什么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席殃胡乱将糕点咽下，只觉得那甜味一路腻到了心里，搅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沈难厌直起身，慢条斯理地用手指揩去唇角沾着的一点糕屑，抬起眼看他，眼底水光潋滟。


    “确实挺甜的，”


    她舔了下指尖，语气却显得无辜又委屈：


    “不过太师这么大火气做什么，难不成这太师府的点心，我尝一口都不行么？还是说……”


    她拖长了调子，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碟点心，


    “这柳姑娘送来的，格外金贵，旁人动不得？”


    席殃差点气得笑出来，眼里燃着真实的怒火，却又掺杂着无可奈何的挫败。


    狠狠瞪了她一眼，他重新抓起钓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眼不见心不烦的道：


    “……没事就滚蛋！”


    这威胁苍白无力，甚至因为他唇边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糕屑而显得毫无威慑力。


    沈难厌看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知道，这场较量，终究还是她更胜一筹。


    这个男人面对她时，那身坚冰利刺，总是会莫名地软化几分，露出底下那点无可奈何的真性情来。


    “谁说我没事？”


    席殃盯着水面：“有屁快放。”


    沈难厌沉默了片刻，亭中只剩下风吹过湖面的细微水声。


    “太师上次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席殃没好气地回呛：


    “我说过的话多了，你指哪一句？”


    沈难厌看着席殃被阳光勾勒出流畅线条的侧脸，或许是方才那片刻的旖旎给了她错觉。


    鬼使神差地，一句话几乎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你说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