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难厌的目光掠过众人，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既柔和又冰冷。


    “哥哥的意思我明白，萧家的皇权，自然只能由姓萧的人来坐，这是法统，是名分，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关键。”


    她顿了顿，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砸在每个人心上。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坐好了，只要……”


    她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令人心惊的弧度。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能掌控在我们手中，不就可以了么？”


    “什么？”沈遇心中巨震，猛地看向她。


    其他几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掌控皇帝？


    这想法比直接谋反更加骇人听闻！


    沈遇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骤然攀升到顶点。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挥袖，对其他人沉声道：


    “今日就先议到这里，诸位先请回吧，方才所言，出此门，入尔耳，忘于心。”


    众人此刻心乱如麻，也知道接下来的话绝非他们能听。


    纷纷起身，神色各异地行礼告退。


    悄然退出书房，并细心地将门带好。


    书房内，只剩下兄妹二人。


    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


    沈遇一步上前，抓住沈难厌的手臂。


    “厌厌，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沈难厌没有挣脱，只是抬眼看着他，目光里有一种沈遇从未见过的清醒平静。


    “哥哥以为，换一个皇帝坐上去，沈家便能高枕无忧了吗？”


    “不会的。”她自问自答，轻轻摇头。


    “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权，无论你为它出生入死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多么费尽心思揣摩圣意得到多少牢不可破的圣心…..到头来，都抵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君心难测。”


    “今日的屈辱，明日的猜忌，永远不会停止，我们的命，依旧悬在别人一念之间，依旧要战战兢兢，日夜担心头顶那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


    “父亲和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昨日可以是国之柱石，今日便可成为阶下囚，案上肉。”


    沈遇喉咙发紧：“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沈难厌上前一步，烛光在她眼底跳跃。


    “既然无法保证龙椅上的人永远仁慈，那就不必再赌君心，不必再仰人鼻息。”


    她扬起下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们要做的，是把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啪——”


    一声轻响。


    是沈遇无意识中碰倒了手边的茶盏，温热的茶水洇湿了桌面，如同他此刻被剧烈冲击的心绪。


    沈遇心脏狂跳，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难厌迎着他惊骇的目光，缓缓地说：


    “吕后临朝，武曌登基……青史之上，并非没有先例。”


    她眼中燃烧着一种沈遇从未见过的野心与决绝，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幻想，挣脱了所有束缚后的疯狂与清醒交织的光芒。


    “哥哥，我不要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的仁慈或英明上了。”


    “与其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明君，不如……”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我们自己，来成为这规则的制定者。”


    吕后，那个历史上在高祖死后，一手遮天制霸朝纲，令天下诸侯瑟瑟发抖的女人。


    沈遇听明白沈难厌的意思，被这惊世骇俗的念头震得连连后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窃国…这是——”


    沈难厌笑了，只是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小哥，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若最终掌权的是我们，那么后世史笔之下，沈家是匡扶社稷的栋梁，还是祸乱朝纲的奸佞，皆由我们而定。”


    “扶持一个坐在皇位上姓萧的傀儡皇帝，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呢？既全了礼法，又得了实权。”


    “荒谬！”神沈遇神情惊骇，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妹妹，


    “你说的谈何容易？不说其他，就是这傀儡，你要怎么找…..”


    沈难厌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遇，打断他的话。


    “所以，我要进宫。”


    “什么！”


    沈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觉得自己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进宫？你要怎么进宫？以什么身份进宫？”


    沈难厌看着几乎要失控的哥哥，眼神平静的可怕：


    “当然是进宫当嫔妃了，我们需要一个流着沈家血脉的皇子。”


    沈遇终于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觉得她疯了。


    她要深入虎穴，用自己做赌注，去搏一个操控皇权的机会。


    “不行，绝对不可以！”


    沈遇声音嘶哑，神情激动：


    “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姑姑的教训还不够惨烈吗？我绝不会把你送进去，绝对不行！”


    沈难厌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惨白的脸，声音软了下来。


    “这是目前破局最好的办法，这是我们唯一的路了，皇帝对侯府的猜忌不会停止，除非侯府死绝。”


    沈遇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他猛地抓住沈难厌的双肩，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我绝不同意，我宁可就这么耗下去，耗到我死，我也绝不会同意，你想都别想！”


    “小哥，我知道你不怕死，沈家儿郎没有怕死的，可那些追随我们的将士呢？”


    沈难厌表情哀伤，说出的话却很平静：


    “那些依靠侯府生存的族人门客呢？罗参将、李叔他他们的命，也要一起耗进去吗？”


    “那也不行！”


    沈遇几乎是低吼出来，气息急促，面容因极致的挣扎和痛苦而几近扭曲。


    “他们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要我用自己的妹妹去换这些，我沈遇成什么了？我死后有何颜面去见父亲和大哥！”


    最终，他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斩钉截铁地道：


    “此事到此为止，我就当作今日从未听过这些话，你也最好彻底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小哥……”沈难厌还想再劝。


    “够了！”


    沈遇猛地提高了声音，罕见地对她厉声呵斥，“不要再说了！”


    沈难厌被他吼得怔在原地，一时失语。


    沈遇看着她瞬间苍白下去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后悔。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


    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沈难厌冰凉的脸颊，声音低沉下去。


    “阿厌，哥只有你一个妹妹了，如果要靠牺牲你才能换来所谓的机会，那我宁可我先去死。”


    说完最后一句，他像是再也无法承受这令人窒息的对峙，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冲出了书房。


    沉重的房门在他身后晃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最终缓缓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沈难厌独自站在原地，听着小哥远去的还带着一丝仓惶的脚步声，久久没有动弹。


    想着小哥方才那句话，她心底又暖又酸涩。


    她知道小哥在乎她，宁愿选择最艰难甚至毁灭的道路，也绝不让她涉险。


    正因如此，她才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那条死路上撞得头破血流，看着所有在意的人再次被碾碎。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所有的波动都已平息。


    沈难厌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夜的寒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凉意。


    她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核心。


    小哥的反对在她意料之中，但这并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这条路她走定了。


    不仅为了小哥为了侯府和那些追随沈家的人。


    还有她心底隐秘的期望。


    她需要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此举想要做到，也并非易事。


    皇帝对侯府的忌惮已深入骨髓，绝不会允许侯府再出一个嫔妃。


    凭她自己，想入宫，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有一个人可以。


    想着，她嘴角勾起一丝笑，你会怎么做呢，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