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臻不怒自威：“厌厌，让开！”


    沈难厌的眼神却冰冷而坚定，直视着周臻：


    “你不能杀他。”


    周臻又惊又怒，刀锋上的寒芒映着沈难厌苍白的脸：


    “他是祸国殃民的奸佞，今日天赐良机，是杀了他的最好机会，让开！”


    只要现在杀了他，届时只需将一切推给萧弘睿，便可一石二鸟。


    沈难厌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一字一句的重复：


    “我说了，你不能杀他。”


    “为什么不能？”


    周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气息奄奄的席殃。


    “你以为他现在知道了这一切，还会放过你我吗？等他缓过这口气，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我，你忘了吗，他方才想杀了你，厌厌，你清醒一点！”


    沈难厌缓缓摇头：“他不会。”


    她的语气太过肯定，让周臻一愣。


    一声充满了嘲讽与冰冷意味的嗤笑从她身后响起。


    “你怎知我不会？”


    这句话让沈难厌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沈难厌站在那里，她没有回头看，她不敢。


    席殃向前一步，冰冷的身体贴近沈难厌的后背，手臂亲密的箍住了她的腰。


    他俯身，带着血腥气的唇瓣擦过她敏感的耳廓，语调温柔，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知道背叛我的代价吗？”


    “有一个，算一个……我会把你们一个个都千刀万剐……”


    周臻勃然变色，不再犹豫，厉声道：


    “厌厌，你听到了，他今天必须死！”


    他再无耐心，猛地一把推开沈难厌。


    眼中杀机爆闪，手中长刀撕裂雨幕，直刺席殃心口。


    沈难厌眼中闪过慌张，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挡在了席殃身前。


    “不要！”


    周臻脸色一变，想要收刀已经来不及，刀锋离沈难厌的眉心只剩寸许。


    席殃却忽然抬手，握住了刀刃。


    “嗤——”


    利刃瞬间割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淌下，染红了刀身。


    “席殃！”


    沈难厌瞳孔骤缩，看着席殃徒手握刃的手，鲜血如同刺目的红绸，瞬间浸透他苍白的指缝，滴滴答答砸落。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痛楚几乎要撕裂胸腔。


    扑上去掰他的手，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


    “松手，你快松手啊！”


    周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骇住，握着刀柄的手下意识松了力道，惊疑不定地看着席殃。


    “厌厌！事已至此，御渊军马上就到了，现在不杀他就晚了，让开！”


    沈难厌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席殃流血的手。


    鲜红的颜色灼烧着她的眼睛，也灼烧着她混乱不堪的心。


    闻言她猛地转过身看着周臻，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神色冰冷全无耐心。


    “够了！周叔叔，你现在应该去做你该做的事。”


    “你说什么？”周臻又急又怒，额角青筋跳动，“你看清楚他是谁！你怎么……”


    “我比谁都清楚他是谁！”


    沈难厌毫不退让，她往前站了半步，将席殃挡得更严实，


    “周叔叔，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大道理，对我没有用。”


    周臻被她这副模样惊得一怔，随即怒火更盛：


    “你疯了！为了他，你要和我反目？”


    “我没疯，”沈难厌声音发紧，却没退后半分，“你不能动他。”


    席殃垂眸看着身前那道纤细却执拗的背影，忽然笑了。


    随手将刀扔开，掌心狰狞的伤口暴露在雨中，鲜血涌出得更急，他却浑不在意，仿佛那痛楚与他无关。


    “二位这又是演的哪一出？苦肉计？”


    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砸在沈难厌的心口。


    “真是感人肺腑。”


    沈难厌咬着唇，被这话刺的难受。


    转过身，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只是看着他不断淌血的手，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让我看看你的手……”


    就在这时，地面剧烈震动起来，沉闷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雷鸣般由远及近，迅速将整个河滩包围。


    火光骤亮，映照出无数玄甲森然的骑兵，杀气腾腾，是御渊军。


    席殃掀起眼皮看去。


    为首统领高镇飞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惶恐：


    “末将护驾来迟！请太师恕罪！”


    周臻的脸色急剧变化。


    御渊军到了……大势已去。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席殃身上。


    席殃目光掠过面无人色的周臻，最终定格在沈难厌脸上。


    像是要将她每一丝细微的颤抖都吸入眼底。


    雨声淅沥，火光跳跃，映得他唇畔那抹笑意愈发莫测高深。


    他抬起手，拂开黏在沈难厌冰冷脸颊上的一缕湿发。


    动作轻柔，与他眼底的寒芒截然相反。


    “怕了？”他低声问，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如同情人低语。


    沈难厌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喉间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能厌仓皇的看着他，眼底尽是惊惧。


    她知道，此刻，只要席殃一句话就能决定她和周臻的生死。


    周臻面色铁青，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却不敢妄动分毫。


    席殃似乎很满意沈难厌此刻的僵默与恐惧。


    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更加清晰地迎上自己的目光。


    “是不是开始后悔刚才没让他杀了我?”


    沈难厌被迫抬着头，眼底水光氤氲，恐惧和挣扎交织在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终于，席殃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扫过跪了一地的御渊军。


    他慢悠悠地开了口。


    “高镇。”


    “末将在！”跪地的统领立刻应声，头垂得更低。


    席殃张了张口，刚要说话。


    腰侧忽然一凉。


    他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腰上。


    席殃缓缓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沈难厌。


    她仰着头，手抖的厉害，几乎握不住匕首，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滴泪滑落。


    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渗出血丝。


    四目相对，空气死寂。


    雨声哗啦啦地响着，周围是黑压压的军队，是跪地请罪的将领，是如临大敌的周臻，是那柄冰冷的匕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高镇跪在地上低着头，疑惑太师为何迟迟不下令。


    周臻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死死盯着席殃。


    过了很久，也许只有片刻，席殃看着沈难厌，忽然笑了，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又像是……终于看清了她。


    无声无息。


    惨然得令人心碎。


    看啊，席殃。


    这就是你交出去的真心。


    “你想杀我？”


    他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沈难厌连连摇头，泪眼婆娑。


    她只是想让席殃不要说出什么对周臻不利的话。


    她只是不敢赌。


    她害怕席殃吐出任何一个可能让周臻万劫不复的字眼。


    她不怕死，但她现在还不能死，她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更不能连累周叔叔。


    席殃眼底的暴怒、杀意、不甘、痛苦……似乎都在这一刻，奇异地平息了。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冰冷。


    像是一场盛大而荒谬的戏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他，是那个赔上了一切，输得彻彻底底的小丑。


    席殃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的肩膀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