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难厌指尖悬在他渗血的衣料上方，声音发颤：


    “伤口这么深，流了这么多血……你怎么样……我们现在马上回去….”


    她语无伦次，满脑子都是他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完全没察觉他眼底翻涌的寒意。


    直到席殃冰冷的问话砸下来——


    “你很担心吗？”


    她动作猛地一顿，终于抬头撞上他的目光。


    席殃的眼神很静，静得像深冬结了冰的湖面，没有半分之前的温柔，只剩一片死寂的冷。


    他没等她回答，抬手抚上她颈侧渗出血珠的浅痕。


    指尖的温度很凉，与他滚烫的掌心截然不同。


    “疼吗？”


    他问，声音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


    沈难厌心头一跳，“席殃…”


    席殃打断她的话：“方才那一刻，你是希望我死，还是希望我活？”


    沈难厌浑身一震，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她看到席殃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没达眼底，更添了几分嘲讽。


    “怎么不说话？”席殃又问，语气平淡也虚弱，却让沈难厌心脏紧缩，


    “是被我问住了，还是在想怎么再编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


    沈难厌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他知道了。


    不知是冷还是什么，她微微发着抖。


    她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她的算计，这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席殃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慌乱。


    心中的那个洞越来越大，呼啸着灌进冰冷的寒风。


    他忽然觉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疲惫。


    这么明显的利用，这么拙劣的演技… 他竟然… 信了…


    信了她或许有片刻的真心。


    他甚至……在她被挟持的瞬间，方寸大乱。


    想到刚才自己交出的那一份真心，他只觉得好笑。


    是他自作多情，一败涂地。


    怜悯是毒药，感情是负累——


    他曾不屑的笑着告诉队友的这句话，如今化作最狠辣的耳光，重重扇回他自己脸上。


    席殃啊席殃，你的脑子呢？


    真是…太蠢了。


    他像个自作多情的丑角，在她精心搭建的舞台上，卖力地演出了一场独角戏。


    沈难厌呢。


    影影绰绰的画面不断闪过。


    他想起花朝节街上她递来的蜜饯，想起她替他揉按太阳穴的微凉指尖，想起自己方才为了护她，毫不犹豫扔掉刀的瞬间……


    还有那句“现在，它是你的了”。


    字字句句，皆是砒霜蜜糖。


    多可笑啊。


    她心里，是不是在狂喜？


    喜于他席殃终于也有被人玩弄于股掌的一天。


    她是不是一直在心里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是不是在他每一次因她动摇时，都在暗自得意？


    是不是也觉得他蠢得无可救药？


    这些念头如同最毒的蛇信，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激起滔天的戾气和无法言喻的痛楚。


    杀意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理智。


    杀了她。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疯狂叫嚣。


    她背叛了你。


    杀了她，席殃。


    席殃的手贴在沈难厌的脖颈上，微弱的脉搏在他指尖跳动，像是一种无声的挑衅。


    他的手猛地收紧。


    五指如铁钳般死死箍住了沈难厌的脖子，冰冷的窒息感瞬间夺走她所有的呼吸。


    “呃……”


    沈难厌猝不及防，眼睛骤然睁大，她下意识地去掰他的手，双脚无力地蹬踢着泥水。


    “小姐——”涣玉凄厉的哭喊声传来。


    “放开她！”周臻的惊呼如同炸雷般响在耳边。


    周臻的声音像是一根尖刺，猛地扎入席殃被杀戮和痛苦充斥的脑海。


    他倏然回神，视线聚焦。


    沈难厌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发紫，里面倒映出他狰狞而扭曲的面孔。


    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猛地松开了手。


    “咳……咳咳咳……”


    沈难厌骤然获得空气，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席殃踉跄着后退一步。


    腹部刀伤撕裂的剧痛，法则反噬那无休无止的碾磨之痛。


    在这一刻，竟都比不上心头那骤然爆开的荒谬绝伦的刺痛。


    血腥味猛地冲上喉咙，像是再也无法压制那翻江倒海的痛苦。


    他再也压抑不住，猛地弯下腰。


    “噗——”


    一大口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泥泞的地上，晕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红。


    “席殃！”


    沈难厌慌张的去扶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可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就被席殃挥开。


    “别碰我。”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出来，混着血沫和雨水，冰冷刺骨。


    沈难厌被他眼中的寒意刺痛。


    看着他腹部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涌出大量的鲜血。


    沿着衣摆滴落，混入地上的泥水，触目惊心。


    沈难厌心口像是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的伤……需要立刻止血……”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试图再次靠近，“我们先回去…”


    席殃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轻笑了一声:


    “如你所愿了不是吗？”


    “沈难厌，这场戏……你看得可还尽兴？我没事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却冲不散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灰败。


    “不，不是的……”沈难厌看着他不断流血的伤口，徒劳地摇着头，艰难的说：


    “我没有想让你死….”


    “呵……”


    席殃的笑声很低，混在滂沱雨声里，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支离破碎的惨淡。


    “也对。”


    “毕竟……咳咳……”他又咳出一口血，“我还有利用价值。”


    说着他余光朝旁边扫了一眼，“不过，看样子，有人和你想法不同。”


    周臻看着腹部血流如注的席殃，神色复杂难言。


    这是颠覆朝纲的最大隐患，想到方才他眼里的杀机….


    机会千载难逢。


    思绪辗转间，周臻眼中厉色一闪，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在雨夜中划过一道冷芒，他大步流星地朝席殃走来。


    杀意毫不掩饰——


    这或许是杀死这个奸臣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


    席殃看着，没有动，事实上，他现在真的累的不行，是那种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的累。


    沈难厌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到周臻提着刀，心口一跳，挡在了席殃面前。


    “周叔叔，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