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衣人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原本已是强弩之末连站立都需要倚靠的男人，气势陡然变了。


    苍白的脸上，所有的脆弱和痛苦痕迹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冰冷和漠然。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抬起。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令人胆寒的杀意。


    他随手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动作流畅而稳定，仿佛刚才那个连刀都快要握不住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他怎么……”


    一个黑衣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里带着惊疑不定。


    暗一正被两人缠住，险象环生，眼看一刀就要劈向他颈侧。


    席殃动了。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经出现在暗一身侧。


    冰冷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他单手抓住暗一的后衣领，粗暴地将人往后猛地一拽，使其避开了致命一刀。


    长刀划出一道凌厉无比的弧光——


    “噗嗤！”


    那名攻击暗一的黑衣人动作瞬间僵住，脖颈处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线，随即头颅滚落。


    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无头的尸体晃了晃，重重栽倒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席殃看都没看那具尸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周围剩余的黑衣人。


    雨水冲刷着他刀锋上的血迹，那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剩下的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堪称恐怖的逆转惊呆了。


    看着席殃仿佛一个血条重新拉满杀神，他脚下同伴的尸体越来越多。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彼此对视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们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看着席殃，再也没有了上前围攻的勇气。


    厮杀声诡异地停滞了片刻，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以及火把在雨中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


    席殃提着仍在滴血的长刀，微微歪头，看着那些不敢上前的黑衣人。


    “怎么不来了？”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席殃甩了甩刀锋上的血水，雨滴砸在冰冷的刃上溅开细碎的红珠。


    他正要向前迈步——


    “不准动！”


    一声嘶哑的厉喝穿透雨幕，从侧方的密林中传来。


    席殃一顿，侧头看去。


    几名黑衣人推搡着两个人影走了出来。


    是沈难厌和涣玉。


    黑衣人手臂死死箍着沈难厌的脖颈，另一只手持着短刀，锋利的刀刃紧紧贴在她颈侧。


    沈难厌发髻散乱，鹅黄的衣裙沾满了泥泞，雨水将她浑身浇得湿透，脸色苍白如纸。


    她被粗暴地拖着走，脚步踉跄，她不敢看席殃的眼神。


    会被挟持，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挟持她的黑衣人被席殃冰冷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强自镇定地吼道：


    “把刀扔了，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席殃的动作顿住了。


    他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盯着黑衣人。


    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你听见没有！把刀扔了！”


    黑衣人被他看得心底发毛，手臂又收紧了些，刀锋陷得更深。


    席殃没动，也没说话，只是那样看着。


    沈难厌忽然挣扎起来，“别听他的….”


    她的话音未落，那黑衣人手腕一抖。


    一缕鲜红的血丝立刻从刀锋紧贴的皮肤处渗出，混着雨水蜿蜒流下。


    席殃眼底的墨色骤然翻涌，他眯了眯眼，视线终于从黑衣人的刀上，缓缓移到了对方的脸上。


    然后，他扯了下嘴角。


    “好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


    下一秒，他手指一松。


    “哐当——”


    那柄沾满了鲜血的长刀，就被他如此轻描淡写地扔在了脚边的泥水里。


    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


    席殃却看都没看那刀一眼，目光直直看着那名黑衣人。


    “刀拿稳，手别抖。”


    “她若再多一道口子……”


    他顿了顿，语气称得上散漫，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喂狗。”


    挟持沈难厌的黑衣人猛地打了个寒颤，手臂肌肉瞬间僵硬。


    沈难厌怔怔地看着席殃。


    雨水砸在她脸上，却远不及此刻心头万般情绪翻涌带来的刺骨寒意。


    她眼睁睁看着那柄染血的长刀自席殃手中脱落，溅起的浑浊水花仿佛重重砸在了她的心上。


    ——他竟然真的….放下了刀。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席殃站在雨幕中的身影变得有些朦胧。


    为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瞬间将她吞没。


    她怔怔的看着席殃站在雨里，周围是无数想要他命的刀剑。


    一瞬间沈难厌几乎无法呼吸。


    那黑衣人被席殃看得头皮发麻，色厉内荏地冲周围的同伙嘶吼：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快！”


    一名离得最近的黑衣人见状，与同伴对视一眼，眼中凶光闪过。


    不再犹豫，握紧手中的刀，朝着席殃的腹部狠狠捅去。


    沈难厌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柄朝着席殃腹部刺去的刀锋，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个瞬间都切割着她的神经。


    “不——”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尖叫冲破她的喉咙，压过了滂沱的雨声，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沉闷而骇人。


    “大人——”


    暗一的声音急切莽撞。


    席殃的身体猛地一震，闷哼声被压抑在喉咙深处，三分钟早就过了。


    猛烈的剧痛海啸般反扑回来，叠加着法则的反噬，几乎要将他吞噬。


    那声闷响像是直接砸在沈难厌心上，让她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干。


    “席殃……”


    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眼泪混着雨水滚落。


    为什么啊，你不是席殃吗，不是心狠手辣吗。


    为什么要管她，明明可以不管的…


    “放开我！”


    沈难厌突然爆发，不管脖颈上被划开的伤口，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小黑急疯了。


    【啊啊啊啊啊啊，宿主！你怎么样！宿主！】


    【你不能死啊，你千万不能死啊！】


    雨水冲刷着他瞬间失血的脸，苍白得透明。


    持刀的黑衣人猛地将刀抽出。


    鲜血瞬间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袍，又在雨水的稀释下，在他脚下汇成淡红色的溪流。


    席殃的身体晃了晃，唇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的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还是死死盯着沈难厌。


    看她像只被困住的小兽，拼了命地挣扎，颈侧又添新伤，混着雨水往下淌，刺眼得很。


    他咬着牙，强行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咽回去，看着沈难厌。


    “……你别动。”


    “我没事。”他看着她，轻声道。


    这句显而易见的谎言，沈难厌的眼泪瞬间决堤。


    黑衣人见席殃重伤之下竟还能站立说话，心底骇意更浓。


    眼中凶光毕露，欲将长刀再捅一刀。


    忽然。


    “哒哒哒哒——”


    急促如惊雷般的马蹄声撕裂雨幕，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那持刀的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动作一滞，就是这电一瞬间的迟疑——


    席殃眼中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厉芒。


    他动作快出残影，陡然间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他的手腕被折断，长刀划过喉咙。


    鲜血喷涌。


    席殃夺刀、杀人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然后他借着旋身的力量，手臂肌肉贲张，将那柄夺来的长刀如同投掷标枪般猛地掷出。


    长刀撕裂雨幕，以雷霆万钧之势——


    “噌！”


    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那名正挟持着沈难厌的黑衣人的脖颈。


    刀尖从其喉前透出，带出一蓬血雨。


    那黑衣人身体猛地一僵，箍着沈难厌的手臂瞬间脱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粗犷如洪钟的怒吼响彻河滩：


    “何方贼子，胆敢刺杀当朝太师！还不束手就擒！”


    周臻一马当先，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甲胄鲜明的骑兵，如同神兵天降。


    刺客如惊弓之鸟四下逃窜。


    席殃还没喘过一口气，闻言脑子嗡的一声。


    缓缓抬头看着周臻，脑海里有根弦忽然断了。


    他面色阴沉，满脸的血水让他看起来犹如鬼魅。


    “……大统领来的真是时候。”


    周臻的目光复杂，公事公办的说：


    “今日花朝节，北街有人闹事，我带人巡逻追查闹事者，追到此处，恰好听到有打斗声，便赶来看看，不曾想竟是太师在此遇袭。”


    席殃看着周臻那张看似坦荡的脸，又看了看周遭的黑衣人，他们训练有素，用的武器也都是上乘…..


    沈难厌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